“不用不用,其實那原本也是他們的家,我才是那個局外人,他們讨厭我和我媽媽,我可以理解。”
“你不相信我?”少年一根筋地繼續追問,似乎對于打架這一件事情,他非常在行。
“那些混混每次都來收保護費,若是做個老實人,悶聲不響默默忍受,指不定被宰了幾次,”蔣眠一字一句,“我就不一樣,我不僅要反對,還要反擊。”
“我不是這個意思。”
宋慕星小小聲:“而且,打架不好……”
“那你怎麼辦,忍得了一時忍不了一世,”蔣眠說到此處分外義憤填膺,“别那麼優柔寡斷,受欺負了就去反抗,沒有什麼罪是你生來就該承受的。”
“我怕我說了之後我媽媽和我繼父吵架,我們這個家本來就很特殊,我媽媽過得已經很不容易了。”
見着蔣眠是真心為自己考慮,宋慕星也就說了自己的心裡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我考上大學,我就帶我媽媽離開這個家。”
蔣眠歎口氣,不去破壞女生的美好設想。
“今晚你和我奶奶一起睡吧,我去替你們鋪床。”
宋慕星完全沒想到他會如此爽快地收留自己。
蔣奶奶顯然是年歲已大,腦子不太靈清,不知蔣眠和她說了什麼,她便熱情地拉着宋慕星睡在自己身邊。裡屋雖然小,但是有令人安心的百雀羚味道,宋慕星蜷縮在蔣奶奶身邊,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小時候無拘無束黏着外婆睡覺的日子。
于是做了一個冗長而幸福的夢。
夢裡一家人住在鄉下小鎮,但是過着安居樂業的生活。宋康霖沒有死于那場火災,孟欣萍也沒有天天以淚洗面,外婆比任何老太都要矯健硬朗,而自己也聽得見這山野的所有天籁。
醒來的時候眼角的淚早已幹涸。
蔣奶奶不睡懶覺,早就起來為上午的生意忙碌了。蔣眠在學校裡看似睡不醒,沒想到節假日竟然起得也早得驚人。
宋慕星疊好被子,走出裡屋,桌子上是蔣眠為她特地煎的一盤餃子。她不好意思地吃着,心想這個人情下次一定要好好還人家。
忽然憶起自己上午也沒事,于是就留在店裡幫忙。雖然自己廚藝不行,但是收錢打雜這種活,怎麼說也算綽綽有餘。
中午時分,蔣眠急匆匆套了一件外衣,說是要出門。
宋慕星見他神色慌張,便問要不要一起去,出了事也好有個照應。蔣眠卻說了一句奇怪的話:“也行,我記得你生物挺好的。”
蔣眠騎了自行車,宋慕星坐在後座,因為着急的緣故,速度疾馳得駭人,宋慕星迫不得已拉住他的衣角,但還是好幾次頭撞在他的後背。
“小聲些。”
目的是一幢裝潢華奢的獨棟别墅,和富得流油的周家都可以相媲美,不過這周圍缺少花草,顯得死氣沉沉,屋内也藻飾單一得過分,看起來沒有一點家的感覺。
蔣眠帶着宋慕星走了小道,不遠處有一塊假山模樣的擺設,兩人站在上面剛好能透過窗戶看到屋内的景象。
穿着西裝的男人此時顯得分外面目可憎,他手中拿着是一條純黑的皮帶,上面的金屬裝飾在此刻似乎除了美觀,還有着無法想象的用途。
“不是說自己成績好嗎,也沒見你考全校第一啊,奧數競賽也是第二名,”男人說話如同發瘋一般癫狂,此刻的表情更是像是吃人的厲鬼,“他媽的一點屁用也沒有,怎麼不直接死娘胎裡算了。”
随後宋慕星聽到皮帶抽到軀體的聲音。
“天天吃老子的用老子的,心裡卻向着外人,跟你那個媽真是一個死樣。”
“江文翊,你他媽怎麼不去死!”
聽到這個名字,宋慕星心裡一震,身旁的蔣眠早已握緊拳頭,清晰的經絡像是古樹的藤蔓,此時忍耐得幾乎要把牙齒咬碎。
“爸,求求你,别打了。”
這還是她記憶裡那個時刻端莊驕傲的少年嗎?
江文翊虛弱的祈求是宋慕星對今天見聞的最後記憶。
“班長,你沒事吧?”
宋慕星終于明白蔣眠說自己生物好可以來這裡的原因,她接過蔣眠随身帶的碘酒和棉花,給江文翊簡單包紮了一番。
而蔣眠則是看到這次江文翊傷勢嚴重,騎車去了就近的藥店再置購些藥品。
“習慣了。”江文翊搖搖頭,臉上竟然綻出一點微笑。
“剛剛那是你爸嗎?”宋慕星坐在江文翊身邊,試探性問道。
“是,很諷刺吧,我爸是個律師,”江文翊拿冰袋敷自己的臉,似乎并不羞愧,而是像講故事一般說給宋慕星聽,“小時候有幸看過他在庭審時正義凜然的模樣,我便決定長大以後也要做一個律師。”
“直到那年他們離婚,我才知道,我是我媽和别的男人的私生子。她本想帶走我,可惜造化弄人,我爸被查出沒有生育能力,他縱然生氣,但為了傳宗接代,還是靠他的律師職業素養留下了我。”
“然後就是你們看到的這樣,我除了成為一個無可挑剔的人外,别無選擇。”
“班長……”
宋慕星聽着江文翊樂觀豁達的言論,幾乎要為他當即讨個公道,但無能的當下讓她愈發氣餒,除了哭紅眼眶,她似乎也一籌莫展。
“為什麼不去告發他呢?”宋慕星想起自己過往的那些經曆,聲音開始哽咽起來。
“我一直都在收集他家暴的證據,等我高考完,我會去起訴他。”
光暈打在少年的側臉,稚嫩的輪廓顯出模糊的英氣。他分明是笑着說這句話的,可是眼中卻沒有一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