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笙在床邊,整理裝備的手的頓了頓,他轉過頭,看向那站在窗口陽光下,背對着他說話的少年。
“這也是你背下來的,”這一天相處下來,虞笙對柒玥的思維模式已經并不陌生了,他直言笑道,“記憶這麼好,不去考個狀元可惜了。”
将軍講的是心裡話,這孩子在不識字的情況下,緊憑那麼幾眼都能将文書的背下來,要是經過系統的學習與教育,恐怕才是真的會一鳴驚人。
“不是背的,”柒玥轉身與虞笙的目光一碰,慢吞吞地搖了搖頭道,“是我的身體記得。”
虞笙一下收斂了笑意。
“我看過他的原料,就是那些草,還有别的東西,”柒玥像是找不到合适的措辭,他講得很慢,神情也有些糾結,最後道,“就是記得。”
虞笙歎了口氣,将人從窗邊帶過說:“嗯,他們一定不知道你能記得。”他帶上手邊整理好的東西,看着柒玥的眼睛問:“你想跟我換什麼?”
柒玥直言道:“血。”
“嗯?”虞笙以為自己聽錯了,“要什麼?”
“血,”柒玥歪頭問道,“不行嗎?”
虞笙:“……”
行個屁。
将軍反手給了少年人一個腦瓜崩,力道不輕不重,在柒玥腦袋上彈出了一道紅印。
後者疼了一下,捂着額頭退開半步。
“别鬧。”
他聽見虞笙說。
所以血是不能被交換的嗎?
為什麼不能?
柒玥看着虞笙離開的腳步,聽着他喚自己的聲音,沉默着趕了上去。
他跟着虞笙,看着虞笙招來了青鳥,安排好了接下來的工作,然後又去軍醫那裡,看了幾名被救出安置的被害者。
最後差不多未時一刻的時候,被虞笙帶着,朝着望月潭那邊趕了過去。
柒玥的步子小,走路慢,行在山間的路上,跟着虞笙,就算不吭聲也不喊累,也是很難跟上一個成年人的速度的。
虞笙轉頭看了他一眼,拎起這個小貓崽子,将人背在了背上。
“回去一定找個老師,教你練武騎馬,”虞笙拉過少年的手臂,環在自己的脖子上,“依你現在這小身闆,别說青鳥,估計連我府邸的家将都打不過。”
這話說得委實就是欺負人了,明白點事情的人都知道,南疆統領的家将可都是戰場上退下來的老兵,若不是年歲大了,或者身上落了病根,也不可能從戰場下來。
虞笙此番拿他們跟一個沒習過武的少年做比,可不正是在欺負人?
也虧得柒玥不懂這些,隻是安靜了一會兒,抓不住重點地問道:“府邸是什麼?”
“這是你交換的信息嗎?”虞笙不懷好意的偏頭,誘騙無知少年道,“不算剛剛那個鬧着玩的。”
他沒有鬧着玩。
柒玥的手搭在虞笙虞笙肩膀上,青鳥還給他的衣服有點長,此刻越過了手腕,蓋住了少年人地半隻手掌。
他搖着頭,半長不長的發絲細軟,掃在了虞笙的臉上。
柒玥堅定的否認道:“不算。”
虞笙轉過頭,笑了一下,正準備回答的時候,卻聽少年輕聲道。
“我可以換個問題嗎?”
将軍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他感覺這孩子跟剛開始見面的時候不一樣了。
“如果想要一樣東西,但是得不到,該怎麼辦?”
柒玥的聲音很輕,斷斷續續地飄在虞笙耳邊,被穿行中的風聲打過,落到中間部分,若是不着心留意,便是已經根本聽不清了。
所以帶着柒玥一邊趕路,一邊分神聽他講話的将軍隻來得及聽見柒玥的那一句——要一樣東西。
“那要看是什麼東西,”将軍自動腦補出了前因後果,他狀若認真,實則驢唇不對馬嘴地回答道,“看是在誰手裡的東西。”
柒玥愣了一下,本能追問:“有什麼區别嗎?”
這句話虞笙可是聽清了。
将軍背着柒玥,站在山坡的一塊偏高的石頭上停下了腳步,他喘了口氣道:“分人也分東西,與殺人者人恒殺之相似,偷到搶劫所得的東西,算不得來路正當,本身就不屬于你的東西,丢了沒了就得認。至于來路明确的東西,能交換的先交換,以和平方式解決,沒準還能結個善緣。”
虞笙難得跟人講這麼多話,他拍了拍柒玥的胳膊:“抓緊,要往下走了。”
柒玥琢磨這虞笙的意思,在風聲中繼續問道:“那要是人家不換呢?”
“不換?”從來不是善男信女的将軍冷哼一聲,狂妄表示,“看東西和人還有當時規則哪個重要,人重要,就再迂回一下,想想别的辦法;要是規則道義重要,你就忍着;要是還是東西重要……”虞笙笑道:“那就給自己自己一巴掌,問問自己是不是貪心不足,該拜拜佛,學習一下什麼叫六根清淨了。”
柒玥再沒有說話,他沉默地看着虞笙的側臉,感覺虞笙後面真正想說話的其實并不是這些。
隻是這時候,年紀尚小的少年還兀自掙紮在對虞笙血液的渴望與拒絕之中不得其法,以至于完全不懂這凡塵世間的東西,究竟有什麼值得人如此困苦留戀。
風聲吹過耳邊好一會兒,虞笙終于停下了腳步。
他聽見将軍說道:“到了,我們去采藥,進山以後一定跟緊我。”
柒玥回過神,從虞笙的背上下來,站在将軍身側,緩緩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