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清晨,遠山還籠罩在一層薄薄的晨霧之中,朦胧的黛色若隐若現,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畫。槭樹的枝頭,不知何時已悄然染上了幾片鏽色,像是天邊的雲霞不小心遺落在此。可随着暮色漸濃,這幾片鏽色卻變得愈發刺眼,像是命運無情的嘲諷。
我目光呆滞,機械地數着枝丫間斑駁的光影,那些黃與紅交織的紋路,莫名地讓我想起和林遠的微信聊天界面。最後那條“記得帶傘”的綠色對話框,安靜地凝固在三十七天前的雨夜。那天,手機在掌心震動時,西山的雲霞正絢爛地漫過窗棂,本應是一幅絕美的畫面,可那冷藍的光暈卻好似一把利刃,無情地撕開了暮色的甯靜。緊接着,手機屏幕亮起的藍光瞬間刺破黑暗,映入眼簾的是那條冰冷的信息:明天十點,市婦幼醫院三樓。回憶如潮水般湧來,那些痛苦、掙紮與迷茫再次将我淹沒,而未來的路,依舊被濃重的迷霧所遮擋,我站在原地,滿心彷徨,不知該何去何從。
遠程安排好工作後,我來到醫院,幾枚煙蒂散在林遠腳邊,碾碎的煙灰洇開在水泥地上,洇成深淺不一的灰斑。他倚着褪色的告示牌,下颌繃成生硬的弧度。“你這幾天感覺怎麼樣?四個月零三天”。他忽然開口,喉結在緊繃的下颌線裡艱難滑動,“網上說還能做,就是會疼.......”尾音被碾碎在碾煙頭的動作裡,金屬框告示牌在他背後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我緊盯着他白襯衣的第三顆紐扣,那上面細密的褶皺像是歲月悄然留下的紋路。消毒水裹挾着晚香玉淡淡的香氣,在鼻腔中激烈碰撞,糾纏不休。産科大樓的暖黃色燈光,溫柔地灑落在冬青樹叢上,勾勒出一片朦胧的光影。這已經是他第二次,緊攥着挂号單,帶着我在這片光與影的交界處徘徊,進進出出。他掌心的汗漬,在挂号單上暈染開,恰似一暖暖半透明的雲,洇透了紙張,也洇濕了我的心。
林遠毫無征兆地崩潰大哭起來,聲音顫抖,帶着無盡的痛苦與迷茫:“蘇堯,我究竟該怎麼辦啊?一邊是你,一邊是孩子,還有我的父母,我夾在中間,真的快喘不過氣了。孩子是無辜的,你很好我也很愛你,可父母生我養我,我實在沒辦法做到既不辜負他們的養育之恩,又能守護好我們的感情和這個家啊!” 我沉默不語,隻是靜靜地坐着,周身散發着一種讓人揪心的落寞。
片刻後,林遠拉住我的手,聲音帶着幾分疲憊與無奈:“今天先這樣吧,我帶你去個地方。” 随後,林遠開着我的車,載着我見他的一位摯友。這是我第一次見林遠的這位朋友。席間,林遠向朋友傾訴了自己的困境,尋求建議。一頓飯的時間悄然過去,林遠似乎更加堅定了留下孩子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