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親手底下做事這麼多年，黎榮飛也不是毫無對策，隻要承認錯誤的态度夠快，仗着自己是父親的獨子，總不會吃什麼大虧：“阿爸，那十個點，我也沒想到會...說到底，都是老炳頭惹出來的！那盤錄影帶到底是什麼，我們在怕什麼！”

但黎田今天卻不同，對兒子這一天的自作主張早已是恨鐵不成鋼，罵道：“混賬！”

父親越動怒，黎榮飛就越要表現出一副好兒子的模樣來：“對，我就是混賬，惡人總要有人當，阿爸隻管做你的大孝子！養心樓那麼偏，那女的落在我手裡，我有的是辦法！黎子旭的态度，你也看見了，他根本不敢戳穿我！”

黎田被氣得胸口發緊，揚起手來，卻克制着收了回去。

“您打啊，打我的臉，這，沖這來！”黎榮飛湊上臉去，“阿爺問起來，我就說是自己摔的。呵呵，黎子旭都能自己摔斷手腕，我就不能自己摔個臉朝地？阿爸，你要面子，你死要面子！你不打，我替你打！”他倒狠，大力扇了自己左右兩兩邊臉各一巴掌。

“夠了！”黎田擋住了他還要繼續自顧飛下去的巴掌，“我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以後什麼都是你的，那十個點算什麼，你要多少，我不給你？你錯在不該瞞着我！他戚叔公是什麼人，你何必惹他，至于那個老炳頭，就更不需要你去處理，我什麼時候要你去做那些髒事！”

黎榮飛之所以對自己先下手，不過是憑着當兒子的經驗，好讓他父親先解一點氣，事後不至于把自己懲罰得太難看，果然兩巴掌下去，喚回些父愛，見好就收，瞬時乖巧下來：“阿爸...”

黎田扶住兒子的肩膀，眉心擰成一團：“阿飛，你讓我真的好失望！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我隻要你出去做好一件事，就是在合佳公寓的奠基儀式上為我争一把臉，但你呢，你把心思全用在對付那小子身上！結果，戚叔公與阿邦徹底反水，疤青落在警察手裡！你一出生就是當少爺的，你哪裡曉得他們那些歹命人的滑頭，阿爸從來都不準你做惡事，你知不知道為什麼？”

面對父親一反常态地不安與愁苦，黎榮飛覺得陌生又緊張：“我以為...阿爸瞧不起我。”

黎田用蒼老凹陷的一雙眼睛認真盯住自己的兒子，先是愣了一下，而後猛然拍了一下兒子的雙肩：“诶！阿飛，你是我兒子，虎父無犬子，我怎會瞧不起我兒子！你是我唯一的希望，我要你做下一任南山公，你明不明白南山公這個稱号意味着什麼？幹幹淨淨，堂堂正正，連政府與軍隊都要與你客客氣氣，這是黎氏全族的榮耀！你到底明不明白？”

黎榮飛一直以為是父親汲汲營營地想做下一任南山公，卻沒想到父親一直将期望放在自己的身上，這的确令他感受到莫大的認可，卻也同時令他感到錯愕彷徨：“阿爸...我...”

黎田捏緊兒子的肩膀，手背上青筋鼓脹：“那個不男不女的阿華，我何曾真的攔過你們？我隻是不想你鬧得太轟動，傳到家裡來，他那樣的邊緣人，會将你一起拉入地獄的！”

“阿爸，我錯了。”黎榮飛眼眶裡含起熱淚來，自從午間得知父親要出山，他急着補救抓人，早已心驚膽戰了一天，對于今晚的風暴也早有準備，他是豁出去了，卻沒想到父親高舉輕放，還與自己苦口婆心說了這些窩心話，不免自責不已，比挨了千刀萬剮還要難受，“兒子無能，不該背着您，更不該說那些話，惹您傷心失望...”

黎田摸了摸兒子的臉頰：“阿飛，答應我，不要輕舉妄動，也不要自作主張，更不要為阿爸再做什麼傻事！”見兒子平複了些，“好了，下樓吃飯。在你阿爺面前，什麼都不要提。”

看着兒子離去的背影，黎田緩緩踱步到窗前，眺望着不遠外那片黑黝黝的椰林，惆怅地歎了一口氣。

養心樓外那一大片椰林，原本是黎氏的建宅基地，并不歸二房母族的種植園所有，隻因多年前，二房長孫黎榮陽早婚，南山公便大手一揮将那片椰林的地皮劃給了榮陽那小子，那時雖然自己的兒子榮飛還未畢業，但到底也是黎家的孫子，老爺子怎能全不問自己的意見，這不公平！

呵，這種不公平的事，從小到大實在是積攢的太多了，他黎田比不過出身顯貴的黎回也就罷了，甚至比不過死去的黎合...而這一切的原罪，隻是因為自己的母親出身窮苦！可隻有自己的母親，才是那個勤勤懇懇伺候了南山公一輩子的女人！

都是南山公的兒子，憑什麼隻有他要靠争靠搶，才能獲得他原本應有的，這太不公平！他這輩子已經忍受夠了，他要他的兒子再不必吃自己那樣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