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棠手臂支着床榻,腰腹傳來劇痛,倒吸一口涼氣,終是緩緩做起身來,靠在床背上。
見她安置好,上官柳才開口笑道:“看樣子是大好了,都不用我搭把手,就可以自己起來。”
紀棠瞪了他一眼,上官柳看樣子心情頗為不錯,嘻嘻一笑,并不在意,“啪”的一聲,展開手中折扇,旁若無人搖了起來,端的是一派潇灑風流。
見他面色雖還帶幾分憔悴,蒼白之下,卻已隐隐透出紅潤,足見身體并無大礙。紀棠暗中松了口氣,嘴角也微微揚起。
“開天斧……”
她話音未完,便聞得一聲嗤笑,緊接着是最開始那道冰冷的聲音,帶着十足的嘲諷口氣:“開天斧?你們倆個差點沒把性命賠進去,還想着開天斧?”
紀棠循聲望去,才注意到,窗邊軟榻上還側坐着一個女子,遠遠看着,隻見白裙如雪,面似冰霜,正是上官淮柔,她的指尖敲打着黃花梨木榻圍,一雙眼睛冷冷瞧來。
二人目光一觸,紀棠微微怔住,幻夢浮生中那個在紫商王後面前嬌怯怕羞的小姑娘,與眼前如雪勝霜的女子,除了眉眼有幾分相似外,真可謂是判若兩人。紀棠心中一動,有了些異樣之感,再要打量,上官淮柔已移開目光,垂眸翻閱憑幾之上攤開的書卷。
一聲脆響,是上官柳的扇柄敲在了她的頭上,紀棠收回視線,目光含怒,瞪向罪魁禍首。
上官柳一笑,扇柄輕輕一點,兩邊的紗帳旋即被兩道白光裹挾着飄揚起來,他扇墜子還未停止晃動,紗帳已被紅線捆紮,收束在兩旁。
紀棠頓感天光大亮,心情也沒來由地好了一下,不再對上官柳方才所為有所計較。
上官柳順勢坐着床榻邊,紀棠正要詢問後來發生之事,卻見他一臉嚴肅,心下一緊,忙問:“為何擺出這副樣子來?”
上官柳長歎一聲,看看紀棠,又搖搖頭,神情愈發古怪可疑。
“說呀!”紀棠惱他吞吞吐吐,着急之下,竟忘了身上傷痛,擡手就去推搡他,這一舉動下,上官柳紋絲不動,她卻疼的面色發白,倒吸幾口涼氣,偏在這時,又瞧出他眼底笑意,心下更是惱怒,聲音也提高了幾分:“到底怎麼了?”
“說出來,你可别太擔心……”上官柳起身,搖着湘妃竹折扇,在床前來回踱步。
“擔心?”紀棠一頓,眼睛追随着男人,一個念頭浮現,頓時,連指尖也覺得一片冰涼,遲疑道,“有何好難過的,莫非是你我雖然現在沒死,但在幻夢浮生,受到的損傷太大,面上無事,但根骨經絡已毀嗎?”
上官柳尚未開口,先聞得一聲冷哼,上官淮柔合上書卷,猛地撂在憑幾之上,發出悶響。
眼下紀棠隻餘下将死的怅然,早無心理會她又發什麼脾氣,她雖不算貪生怕死,也知萬事萬物終有盡時,但真到死期将至之時,一時還是不易接受,一股沉沉的壓抑之感自内心深處傳來,比渾身上下的酸痛更甚幾分。
上官柳聞得身後響動,再顧不上紀棠,忙轉過身去,白衣微風,穩步走到上官淮柔身前。
見他來,上官淮柔别過臉去,也不看他,一雙美目隻透過兩扇支起的木窗,凝望着外頭青翠的芭蕉。
上官柳俯下身,搖扇一笑:“那芭蕉葉子有何好看的?淮柔同哥哥說說。”
上官淮柔默不作聲,身子更往木窗那邊側去。
“聽明梧說,我昏迷未醒時,都是淮柔衣不解帶照顧我,沒日沒夜守在我床邊,緊緊握住我的手,想我快些蘇醒……”上官柳直起身,幽幽一歎,故作傷感道,“看樣子,定然是诓騙我的,真是讓人空歡喜一場呢……”
上官淮柔默然不語,許久許久,冷笑了一聲,扭轉頭,霍然站起身來,逼近一步,盯着上官柳,一雙眼睛隐含怒意。
上官柳被她這樣一看,一時怔住,連扇子也忘了搖,待回過神來,正要說一兩句玩笑話,卻被上官淮柔一通搶白:“為何要自己去?為何告訴他們,獨獨不告訴我?你是覺得我會攔着不讓你去,還是覺得我冷血無情不想沉宣腕上的骨玉解開?”
上官柳讓她連環發問問得一愣,自他清醒,上官淮柔目光中雖常有擔憂之色,端水遞藥也甚為殷勤,卻極少同他言語,他心知這是惱他不支會一聲,獨自去兩界三生境取開天斧。每每無人時,想同她解釋,她多借故走開,幾次三番下來,上官柳也覺得沒了興味,自以為還不是時機,隻繼續當做無事發生一般,在她面前說笑。
他去前便隻告訴了明梧,一來事關重大,愈少人知道愈妥當,二來雖做了萬全準備,到底是危機重重,便是告知了她,也不忍她一同前往,白白讓人擔心罷了……諸般理由不知在嘴邊繞了多少次,早爛熟于心,如今被她劈頭蓋臉一通質問,竟不由語塞,尤其是望着那帶着薄怒,眼底卻閃出水光的清麗明眸,心下一軟,辯解之詞,更難以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