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我耳邊輕聲問:“哥哥這兩年有沒有找過别人?”
“你猜。”
他輕輕歎了口氣,“我不敢猜。”
我掙了掙,沒敢太用力,他裝出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我真怕一用力再把他胳膊掰折了,“放開我。”
“哥哥,我頭好暈,再讓我抱一會兒吧。”
“頭暈抱我有個屁用?”
“多少能緩解一點。”
“行,你抱吧。”我卸下力氣,任由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多抱一會兒,等出院就再也抱不到了。”
他頓了頓,似乎是咬了咬牙。他的頭貼在我的脖子上,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下颌角頂了我一下,應該是咬肌在發力。
他好像那種不聽話的小狗,在我看得見的地方搖尾乞憐,自以為離開我的視線,就豎起鋒利的獠牙。
“哥哥,你幫幫我吧。”
“我已經幫忙把你送到醫院來了,你還想要我幹什麼?”
“我的新遊戲,你來給我做主美吧。”
我推了推他,沒推動,“這個你想都别想。”
“我可以給你開高于市場三倍的工資。”
我很不屑,“有錢了不起?”
“有錢就是了不起啊,”顧懷憫笑了笑,“這也是你以前自己說的。”
見我不為所動,顧懷憫繼續誘哄道:“你要開畫展是不是?我認識很多優秀的策展人,美院的教授,還有媒體,贊助商,這些資源我都可以免費給你,哥哥,隻要你來我的公司。”
他叽裡咕噜說了這一大堆,我一個字也沒聽進去,隻注意到他的聲音好像比我剛回國見到他的那一天聽上去要沙啞一些,是因為食物中毒嗎?
他從前也是這樣,随便生個什麼病嗓子就啞得不像樣子,在電話裡聽着格外明顯。
他還在繼續說,“你剛回國,可能不了解國内的就業環境,你如果去了别的公司,不可能還有時間籌備你自己的畫展的,别說畫展了,美術這個行業加班很嚴重,你甚至不一定有時間再畫自己的東西。”
我偷偷吸了一口氣,想聞一聞他身上的味道,消毒水的氣味蓋過了一切,我沒有聞到他常用的那款山茶花肥皂的香氣。
他好像比從前瘦了一些。
是因為肌肉更緊實了嗎?
雖然肉眼看上去更大隻了,但身上突出的骨頭也比從前更硌人了。
我們太久沒有這樣抱在一起了,不,他來夢裡找我的時候,也像現在這樣抱過我的,有時候是我抱着他,我們就像高三畢業那年的暑假,在吊頂的風扇哼哧哼哧的噪音裡,不顧盛夏的炎熱相互依偎在一起。
但那些都沒有實感。
不像現在,此時此刻。
他的鎖骨頂得我發痛,媽的。
我真懷疑他想讓我去他公司是假,想趁機戳死我才是真的。
夠了,這個擁抱的時間已經夠久了,應該要結束了。
“我隻需要你把控大方向,具體的設計和修改不用你親自來,哥哥。”
“顧懷憫,”我打斷他的喋喋不休,“我不會去你公司的。”
他終于沉默下來。
窗外傳來幾聲細碎的蛙鳴和鳥叫,還有一點點風聲,拍打在玻璃上。
我有些殘酷地笑了笑,“你忘了嗎,我最不缺的就是錢了。”
他妥協道:“你是不缺錢,是我需要你。”
“你需要我,還是需要一個主美。”
他猶豫半天,“主美。”
去死吧,狗日的顧懷憫。
藥已經快挂完了,隻剩輸液管裡最後幾滴,我按下護士鈴,等護士過來拔完針,趕緊起身向他告辭,“七百三十九塊六毛八,記得一分不少地轉我賬上。”
顧懷憫艱難地從病床上爬下來,扶着額頭朝我走過來,他輸液的時候吐了兩次,醫生說頭暈惡心是正常的,但我還是有點看不下去,我站在原地等了等他。
他走到我面前,“這麼晚了,你還要走嗎?”
“醫生說了,你輸完液會犯困,一會兒反正要睡了,管我走不走。”
“那你明天來接我出院嗎?”
我很煩躁,“你沒有其他朋友嗎?”
他搖了搖頭,“你知道的,哥哥,我人緣很差,一個朋友都沒有。”
“那你以前生病都是怎麼辦的?”
“硬抗,抗不下去就一個人去醫院看病,然後再一個人回家。”
“你明天也一個人回去不行嗎?”
顧懷憫沉默了一會兒,“那你現在送我回去吧,我不住院了。”
“……”
我很無語,想罵他兩句,但我忍住了,因為他好像快站不住了,果然,下一秒,他身形晃了晃,直直地朝我身上摔了過來。
他好重,我差點沒接住他,“你這樣怎麼出院?”
“用不着你關心。”
我氣不打一處來,“回去躺好。”
“我要出——”
“閉嘴,再多說一個字,我現在立馬走人。”
顧懷憫乖乖去床上躺着了,他手上沒什麼力氣,被子的一角被他壓在身下,他艱難地挪了挪身體,用手拉了拉被子,拉了兩三次也沒成功。
我走過去他幫他把被子扯出來,蓋好,顧懷憫眨了眨眼睛,“哥哥,你上來跟我一起睡吧,我好冷。”
“這大熱天的你冷個屁。”
“輸液輸太久了,現在渾身都冷。”
“冷死你。”
“哥哥——”
“說了閉嘴,”我把陪護床上那床被子也抖開,給他蓋上,然後回來背對着他睡下了。
他沒有再說話,身後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玩了半天手機,一看時間,才過去半小時。
他應該睡着了吧,我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
“卧槽!”
顧懷憫睜着他那雙大眼睛側卧在病床上像守夜的貓頭鷹一樣直愣愣地盯着我。
大晚上的真的好瘆人。
我平複了一下心跳,很無語地問他:“你不困嗎?”
他攏了攏被子,回答:“我冷得睡不着,哥哥。”
一聽就是現編的瞎話。
“你呢,你怎麼還不睡?”他問我。
我也随便找了個理由,“我倒時差。”
他點了點頭,看上去有些失望,“哦。”
我等了一會兒,見他不作聲,翻身從床上下來,走到他床尾,手伸進被子裡。
他有點緊張,支起上半身看向我,問道:“幹什麼?”
我順着他的小腿一路摸到腳踝,感受了一下他身上的溫度,顧懷憫這什麼體質,蓋着兩床被子,雖然很薄,但也不至于睡半天一點熱氣沒睡出來。
“我把空調關了吧。”我提議。
“你不熱嗎,哥哥?”
“沒事。”
我從床頭櫃找到遙控器,把空調關了,顧懷憫掀開被子,“不如你抱着我睡吧,哥哥,我身上涼快。”
“你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