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阿姨誰啊?”
“不知道哪兒來的大嬸,直接叫哥哥名字有點沒禮貌呢!”
女孩子們交頭接耳。
“嫂子。”
這時,宋兵乖乖地叫了一聲人。
輕如鴻毛又威力非凡的兩個字。
女孩子們全都,“……!!!”
邊楚摘掉背帶走向那位“嫂子”時,人群自動分出一條縫隙,如同摩西分開紅海。
迎着一張張神色各異的臉蛋,陸北北被邊楚拉扯着手離開防空洞深處。
經過十分僻靜的過道處,前後有雜物堆擋着,陸北北不想再走了。
邊楚的手被她甩開,人稍頓了一下,跟着身子靠向牆壁,從兜裡摸出跟打火機疊在一起煙包。
一聲摩擦音響。
陸北北看見邊楚在火光中看向自己。
滾燙的視線從她飛起的劉海,到她因緊張而繃緊的嘴唇,最終落向那張被揉皺的離婚申請表時,溫度也終于降至冰點。
“你想好了?”邊楚點燃了煙,指尖仿佛還殘留琴弦的震顫,“孩子們歸我。”
陸北北很堅決,“這事兒不用想,孩子給你沒有好下場,你換一個條件,什麼都行,唯獨孩子我不能放手!”
她說着,眉頭疑惑地擰了下。
不知道是不是光線太暗,她怎麼好像看到邊楚笑了一下?
她都沒同意他的要求,他怎麼可能會笑?
邊楚抱着手臂,隔了一會兒後朝她擡頭,“那很遺憾,陸北北同志,我沒有别的要求,這表格你拿回去吧。”
“行。 ”
陸北北也剛,“那我就自己去跟居委會申請。”
邊楚隔着指間升起白煙,眯起眼瞧她,“那我們隻能打官司。”
陸北北緊接着就說,“打就打,他們是我肚子裡生出來的崽,法院肯定會判給我。”
邊楚沒想到她會這樣堅持,睨她一眼,收回視線,語速依舊平穩,“他們不會因為這個就把孩子判給你,你沒有工作,嶽母也在靠你接濟,你連自己都養活不了,怎麼養他們?”
陸北北初中沒畢業,确實不懂什麼婚姻法,但她記性好,倒是立刻回憶起以前婆子們拉呱提到的幾個案例。
法律是神聖的,不是兒戲。
雖然她跟邊楚目前都沒有穩定工作,但邊楚家庭條件好,這一點就比她有很大的勝算。
陸北北吸一口氣,希望能有回旋的餘地,“我說了呀,你以後根本沒有時間照顧他們,我這樣都是為了他們好,你也能有更多時間追求你的夢想,能不能就信我一次?”
“我們兩個,到底是我不信你,還是你不信我。”邊楚深吸一口煙,尼古丁入肺,紙卷縮短一截。
附近的錄音機還在響着,是那首《戀曲1980》。
……
你不屬于我,我也不擁有你。
姑娘,世上沒有人有占有的權利。
或許我們分手,就這麼不回頭。
至少不用編織,一些美麗的借口。
……
陸北北頂着一頭卷毛,捏着紙張的手指發白,“那我如果能找到工作呢?”
邊楚未語,指間猩紅色的火點明明滅滅。
陸北北又說,“你敢不敢賭,一周内我就能找到工作,而且足夠給孩子們提供穩定的生活。如果我做到了,你就痛快地把孩子們給我!”
邊楚終于朝她看去,冷硬的神情跟着怔住。
視線裡是一雙讓人心疼不已的淚眼,有委屈,但更多的是信念。
邊楚從靠牆地站姿起身,盯着她,嘴唇抿的緊緊的。
陸北北卻先一步吸溜了下鼻子,眼淚也憋了回去,“不說話就當你是同意了!”
撂下這信誓旦旦的賭約,她頭也不回地離開。
在她身後,那張紙左左右右地飄落在地上。
邊楚彎身撿起,盯着上面“離婚申請表”這幾個字,油墨被她的眼淚洇成黑色的圈。
他指腹用力地摁上,抹開。
—*—*—
陸北北走以後,邊楚也沒了練歌的興緻,一行人收拾東西準備往回走。
“你說無風不起浪,咱邊哥是不是真有情況了?”
順子将吉他背帶往後肩一跨,歪頭對着正拔電線的宋兵,貼着耳朵根小聲嘀咕,
“可是邊哥天天不是在大院就是跟咱倆在一起,能是跟誰呢……”
宋兵捂住自己耳朵,“别,别看我,我對邊哥……反正不是你想的那種!”
“神經病啊你。”順子瞪了他一眼,用手摸着下巴琢磨,“倒是有幾個歌迷挺漂亮的……”
宋兵支支吾吾,“都沒有嫂子漂亮。”
“你說啥?”
順子賊驚訝地回頭,又眯起眼斜視着宋兵。
宋兵撓了撓後腦勺,很認真地解釋道,“因為,母親是非常神聖的。”
早知道這傻大個兒是個怪人。
順子也懶得再逗,就用肩膀撞了一下宋兵,“别管因為啥,那種話你可千萬别在邊哥眼前說,到時候邊哥醋壇子砸你身上,再濺我一身血。”
宋兵悶悶地點了點頭。
器械都收拾好了,順子大包小包地往宋兵身上一挂,“反正咱嫂子現在是真有骨氣,都找到防空洞來了,我看她以後上廁所都得站着……”
“順子哥。”
突然間,少女清爽的聲音打斷了順子的話。
順子回頭,跟着眼前一亮。
隻見嚴冬梅一身白色小碎花裙,黑發紮成清爽的馬尾辮,面帶微笑地正看着他們。
“你們排練完了?”嚴冬梅問。
今天還真是邪。
陸北北剛走,她表妹又來了。
雖然她表妹以前也來過一次,但也就是幫他們送打印的譜子,而且那都是去年的事兒了。
順子想起自己剛剛說的話,有些尴尬的一笑道,“啊,完事兒了,剛剛我們開玩笑呢,可不是在講你表姐的閑話啊。”
嚴冬梅一直都很懂事,“嗯,我不會跟表姐說的。”
嚴冬梅歪了歪身子,朝他們身後望。
順子順勢眼神跟了過去,恍然道,“你姐夫在收譜子,應該也快好了,冬梅妹子今天來是有啥事兒嗎?”
嚴冬梅望着邊楚的方向,可能是沒聽着,反正沒回複。
順子又熱情地給她搬了把凳子,“先坐着等會兒,咱一會兒一塊回去,冬梅妹子渴不?要不喝點水?”
這态度明顯比對陸北北熱情許多。
宋兵不咋高興地瞥了瞥順子。
等了大約五分鐘,邊楚肩頭勾吉他,上面又疊個單肩包,踢踏着人字拖朝他們過來。
順子邊招手邊喊,“邊哥,你看誰來了?”
嚴冬梅從椅子上站起來了。
“喊什麼喊,”邊楚厭煩地回他,又随手拿走宋兵身上最沉的包,拎在自己手裡。
邊楚就穿着最平常的衣褲,也不像順子戴那麼多裝飾,懶洋洋的站在那兒,但就是讓人會一眼就能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