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奴順道轉移,胳膊被壓着,很輕,卻像被填滿了。粉色的鼻子吸着,嗅嗅她身上的味道,爪子按在她手上,留下淺淺壓痕。
“收下吧,你會想要的。”
“你都未曾問過我對你送的生辰禮滿不滿意,怎麼就又送了它來?”
她鬥志昂揚,下颌高擡,“而且你也聽到娘娘所說了吧,我養不好狸奴。你非把它交給我,哪天死了都不知道。”
惡狠狠地,與懷中狸奴冒出來的尖牙如出一轍。
裴既林放下的手掩在袖中,輕輕一動,撚了撚手指,還留餘她細膩清荷香。
“不會的,它不一樣。我在西海關一胡商那裡買下它,從西海關到襄州,再到上京,這一路上,它跟着我,沒少颠沛,甚至還躲避了幾次追殺,依然安好地活到現在。”
“靜安,它很好養的。”
“至于為什麼……”他聲音像落入深潭的泉水,溫和包容的語氣叫她心顫,“文竹不會說話,你就當它是我給你賠罪。靜安,别氣了。”
明珠再好,終究冷冰冰的,思來想去,還是尋個活物陪她吧。
況且明月隻一個,一個便夠了。
李明月吸了吸鼻子,覺得托舉狸奴的手臂愈發僵硬: “……它叫什麼名字。”
“還沒有名字,你給它取一個罷。”
狸奴睜大懵懂好奇的琥珀色眼睛。
“……那叫琥珀吧。”
琥珀有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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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餘霞散绮,瑰麗泛金,落日蟬鳴中裴小侯爺處理完瑣事,走進與抱玉軒一東一西,對應相望的符望閣。
太後留他宮中暫住些時日,他推脫一番後答應,讓文竹去給武安侯府遞個話。
這幾日東奔西走,許多人為着五皇子的事找他探聽内情,能推脫他都推了,隻是聖上下令叫他幫刑部大理寺徹查,一些事實在走不開。
“小侯爺,太後娘娘叫人來傳,娘娘今日疲倦已經歇息,晚間不必去請安了。”
“知道了。”
文禮随他邁進門,看他讓宮人出去後,悠然倒了一杯茶,詢問道:“小侯爺,今日您也早些歇下吧?您這幾日統共也沒睡幾個時辰。”
他卻品起了茶,不緊不慢,“不急。”
文禮撓了撓頭,搞不懂主子在等什麼,難道臨到晚了還會有什麼事不成?但看主子胸有成竹的樣子,就算有事也當不是什麼麻煩事。
主子機智聰穎、運籌帷幄,沒什麼能難得到他的。
文禮心中主子是天下頂厲害的人,卻怎麼也不會想到天下頂厲害的人在想着瑣碎的家長裡短。
也不知幾日過去她氣消了沒……裴既林擺弄着茶具百無聊賴,想起那日李明月接過琥珀時冰涼僵硬的手。
文禮在門口守到太陽徹底落山,夜幕降臨,挂着的宮燈也照不亮漆黑的角落,等來了靜安郡主身邊的一等女使丹杏。
丹杏細長的柳葉眉彎彎,神情閃爍,朝他開口:“文禮,小侯爺歇下了嗎?”
“勞駕通傳,琥珀可能到了新地方,有些害怕,這幾日不大愛吃東西,我們郡主想請小侯爺過去看看。”
“啊?郡主想請……”
文禮對前日大殿上的靜安郡主還心有餘悸,郡主不願意要琥珀,和主子僵持好一會兒,這會兒突然來是?
——不會是要把琥珀送回來吧。
“小侯爺是歇下了嗎……也是,都這時候了,是該歇下了。那個,也不非要今日去,我們郡主也不着急……”
見文禮猶猶豫豫,丹杏連忙說。
丹杏說話客氣,态度誠懇,倒叫文禮有些不好意思。
“小侯爺還未歇下呢,丹杏姐姐請先在這裡等等,我馬上去通傳。”
“好,我在這兒等着。”
文禮進去通傳,裴既林果然沒睡,懶散倚在椅子裡拿了本經冊翻閱。他禀明丹杏來意後,裴既林點頭就要起身,沒有一絲訝然。
衣袖整潔,他還是抻撫幾下,文禮見他坦然,沒忍住嘀咕:
“主子,郡主八成還是不想要那小狸奴。本來在殿前郡主就不情不願的,太後娘娘發了話,郡主才接過去。幾日了突然請您,定是怕拂了太後娘娘的面子,悄悄讓您拿回來。”
“也不知文竹那個死腦筋何時得罪了郡主……叫郡主遷怒到您頭上。”
裴既林看了眼文禮,文禮越想越覺得自己說的有道理。
“大殿上劍拔弩張的,您還步步緊逼,奴才在一旁看着都怕郡主順手拿起茶盞砸您——哎呦,不好,郡主不會真的還在生氣吧。那小狸奴笨頭笨腦的,除了吃就是睡,還能闖禍,帶回去郡主一看,憋着的火又起來了。”
“這這這,要不咱今晚别去了,奴才去和丹杏姐姐說您已經歇了。”
文禮擔心起來,裴既林被他急得亂轉的架勢逗笑。
“你說的也有道理,要不你替我去?”
文禮大退一步,連連搖頭:“奴才也不敢去。”
裴既林輕快轉身,拍了拍他的肩,漫不經心說道:
“那就隻能我自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