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窗外種了棵玉蘭,入了秋,花謝了葉倒繁密起來,掩去半邊日頭留點兒芳氣。
閣内靠窗擺一軟枕美人榻,過了最熱的時辰,李明月歪在那兒,翻拉着半舊賬本子。
她想把上京鋪子店面往外牽線,最好是在離上京遠遠的地方賺上一大筆,夠她日後功成身退,逍遙自在。
也不知道有沒有這麼一天。
桃石掀了珠簾,附耳與她講:
“郡主,揚州府那邊都安排好了,找了個書鋪子守住着,給他尋點事做,咱們三五個人顧看,說他除了傻愣愣坐着,不大愛說話,沒甚麼别的不對。”
她思襯,慢慢道:“不愛說就不愛說,看好别叫他丢了,不必多管他。”
拿過幾冊折了角的賬本,指着說:
“這幾個鋪子倒是賺得不少,我看掌櫃的是個叫方卉的,你去差人查查他底細,若是可靠,跟他談談,就說我這兒有個機會,看他是否能把握住。”
桃石領了命,道聲:“好。”
芳墜從外間過來通傳:“郡主,老太太那邊兒差人來請,今兒中秋老爺批了假,晚間一同用飯。”
李明月忘了日子,瞧她:“這就中秋了?”
芳墜走近,靠在她美人榻旁笑:
“郡主平日裡太忙了,胡姨娘這幾日就張羅後廚房采買秋膏螃蟹,今年不知怎的螃蟹膏子養得都不肥,買了幾次胡姨娘都不滿意,還朝采買的馮壽發了脾氣,說他是不是吃了外人的回扣。”
“馮壽?他不是還挺實誠一人?”李明月撥了下芳墜腰間垂着的璎珞子,“你這手藝還挺巧。”
芳墜取下來遞給她看:“奴婢哪有這手藝,這是馮壽家媳婦打的,我和她女兒玩得好,就那天胡姨娘差人來問她,奴婢正在她那兒。”
李明月懶懶地道:“沒想到胡姨娘還有這麼大火氣的時候呐。”
芳墜神神秘秘地湊近道:
“郡主您不知,這幾日丫鬟們就說,引香院這月的開支都去給二娘子裁新衣打金簪了,圓不了賬拿了府裡的抵上,其他别的開支自然就消減了。”
琥珀從窗棱跳下來,溜達到她手邊,伸着腦袋蹭她,她剝了顆晚生蓮子,琥珀湊過鼻子嗅嗅。她道:
“胡姨娘還舍得給二娘子添置,倒新奇,隻要不動到西閣,随他們吧。”
李明月和丹杏桃石的日常開銷不走都尉府賬本,是她自己的封郡鋪子所得。然西閣别的家仆月例銀子,卻仍是胡姨娘從總份裡撥下來,隻不過像芳墜這樣貼身一些的侍女,她每月再給貼補些賞錢。
于是芳墜愈發珍惜西閣的差事。
李明月不時入宮,正需要她這樣留在都尉府的“耳目”。
因那小胡氏如今三十多歲,清白官家出身,祖籍南方水鄉,長得也是柔弱樣子,小個子,尖下颌,長眼睛,薄嘴唇,嬌嬌可人,很受李高蓬寵愛。
給李高蓬生了一兒一女後,在李明月回都尉府前頗有一副主家做派。
西閣離李高蓬胡姨娘和李老太太住所有段距離,是當初李明月回府時,胡姨娘陪着笑說怕人多雜亂,擾了郡主清淨,特意重修的。
李明月不屑戳破她心思,坦然大搖大擺入住,讓人給她傳話:既然如此,就免了胡姨娘及兒女每日過來請安了。
也免了李老太太拿譜兒。
小胡氏自己是覺着,若沒有李明月壓着,怎麼着也能哄着李高蓬把她擡成平妻。遂背地裡沒少在李高蓬面前抹眼淚,委曲求全道:
“妾知身份低微,不比得公主娘娘尊貴。妾隻求常伴郎君左右,并不在意名分。可妾卻對不起雲清和雲沛他們,身為庶子庶女,總低人一等,将來長大,也要受人欺負,擡不起頭。”
哄得李高蓬連将其擁入懷中,承諾道:
“我知你委屈,我向你保證,他們是我的孩子,我絕不會虧待他們。再說将來靜安嫁人後,這家裡的還不都是兩個孩子的?”
胡姨娘沒說出口,隻家裡這點兒留給兩個孩子有什麼用?
李明月再怎麼說也是他們長姐,不用貼補些雲清的嫁妝?
她又沒有親兄弟,雲沛就是她将來嫁人後的倚靠,李明月難道還不得幫扶着些?
可李明月一點兒表示都沒有不說,甚至避之不及。
日頭落山快到了飯點兒,李明月掐點兒到了李老太太的翠竹苑。
那李老太太、小胡氏一兒一女并家中幾個不得寵姨娘都已落座,餘下空着的主位和相對着的最末位。
李明月掃了一眼,揚聲道:“大家可真客氣,座兒都給我留好了。”
施施然行至主位,不客氣地坐下,看胡姨娘愣住微張的嘴,道:“開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