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卻不知道韓非在腹诽他們秦王室的教育問題,不然他一定會據理力争,他父親可是曆代秦君中最寵兒子的了!
遠的不說,隻說近的,從嬴政算起,往上數到昭襄王,除了孝文王,誰沒有到别的國家做過質子?
群雄争霸的戰國時期,作為王室的公子,能安安穩穩在王宮中長大,已經是莫大的福分了。
等扶蘇介紹完蒙華,韓非又問了幾句,因為父親是大王近臣,父親受大王熏陶,蒙華再受父親熏陶,也讀過韓非的幾篇文章。
韓非雖然教了扶蘇這個假小孩,但還不會認為天底下所有的孩子都會和扶蘇一樣,對于蒙華的水平,他并沒有失望。
而蒙華,他顯然沒有被韓非這位老師吸引,上完課後,他滿面愁容。
扶蘇悄悄問他:“是韓先生講的太深了,你有哪裡不懂麼?”
蒙華搖搖頭,欲言又止。
扶蘇小聲笑道:“沒關系,你告訴我,我誰都不說。”
蒙華到底年紀小些,憋不住話,他癟癟嘴,道:“韓先生就跟他的文章一樣。”
扶蘇一愣,旋即理解了蒙華的意思。
韓非的文章文筆犀利,韓非本人說話也是言辭犀利——雖然他結巴,也不能阻擋他話中的鋒芒,這樣的人,其實不大适合當小孩子的老師。
隻不過扶蘇這會兒不是真的小孩兒,他也忽略了蒙華這個真小孩兒可能接受不了韓非的教學方式。
但這已經是不能更改的了,扶蘇隻能勸慰道:“韓先生人是好的,這隻是……他的習慣,過幾天聽慣了,你就能體會韓先生一言一語的妙處了。”
生怕蒙華害怕上學這件事,扶蘇又道:“你若是有疑問,不敢問韓先生,隻管來問我。”
蒙華巴不得有人相幫,聽了這話急忙點頭,從他曾祖蒙骜起,蒙家就效命于秦王,父祖唯恐家族榮光不能延續,是以家教極嚴,如今進了王宮,他唯恐學不好回家會被長輩教訓。
不隻是蒙華受不了韓非的教學方式,接下來的李由、芈青和王離也都很受不住,但這個老師他們沒得選,隻能硬着頭皮聽下去。
隻有聽得津津有味的扶蘇像是一個異類,他想了想,蒙華是他的友人不錯,但他與王離也有交情,并且王離守護大秦到了最後,也不能虧待他;他與李由雖然不熟,李由他爹還背叛了父親,但李由本人可是為大秦而死的,值得扶蘇另眼相看;至于芈青,扶蘇對他爹會背叛父親一事一直耿耿于懷,但或許他還有些别的作用,也不能将他撇開。
于是,扶蘇便又悄悄同其他三個人說了有問題可以問他的話,李由幾人見識了扶蘇和韓非你來我往的對話,并不因為扶蘇年紀小就小瞧他,也不覺得扶蘇這話傲慢,而是都感激地答應了。
送走了陪讀們,扶蘇收拾一番歇了一會兒,就要往嬴政宮中去。
旁觀了扶蘇這一日的李映忍不住道:“大公子,你這一天也忒忙了,你還記得自己是個四歲小孩兒嗎?貪多嚼不爛你記住了,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你也不能忘啊。”
扶蘇聽罷,點頭道:“有道理。”
李映見他将話聽了進去,不想跟着去嬴政宮裡練跪姿站姿,麻溜地溜走了。
得到李映啟發的扶蘇在嬴政召見他後,當即向父親提出了可以和陪讀們商量一下住宿的問題。
寺人揉捏着嬴政勞累了一天的肩膀,他随意坐着,半眯着眼睛道:“讓他們住下不過是小事,但男兒怎能如此嬌氣?宮内宮外也沒幾步遠,你倒是惦記着他們累。滿朝上下,誰不是日日跑的?這會兒就怕累了,将來怎麼辦事?”
扶蘇見父親疲憊得厲害,登時顧不上别的事,他忙湊過去問道:“已經有了輕便的紙,阿父每日還是在翻竹簡嗎?”
嬴政道:“如今做出來的紙還不夠送往秦國各地,寡人已經吩咐了蒙毅,要多征召些工匠。”
紙是源源不斷要用的,加大産量是必然的,相比起來,雕版需要的技術含量更高,進展才是最緩慢的。至于種地和冶鐵相關的事,才開了個頭,且還有得忙呢。
想到這裡,嬴政忍不住擡手敲敲扶蘇的頭,他看向扶蘇,道:“别将話岔開,你若不能講個過得去的理由,還是讓他們每日去跑,況且又不用他們自己跑。”
扶蘇将現成的理由說道:“我想着,他們年紀尚小,都還在長身體,又是學習的要緊時候,能節約幾刻看書睡覺都是好的,學好了身體也要好,将來才好為父親多多效力。”
嬴政聽罷,上下打量了扶蘇一番,忍不住笑出聲來。
扶蘇疑惑且不确定道:“阿父,你……你笑什麼?我沒說錯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