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九從浴桶裡走出來,淡定的穿上衣衫,盯着被撞到支離破碎的門,有些不明白。
一個金丹修士,一個正氣淩然高傲清冷的玄衣衛首領,殺個賊匪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為什麼會被女孩子洗澡吓成這樣。
猴也有同感。玄衣衛好賴辦過那麼多案子,什麼場面沒見過,此刻完全就是初出茅廬的生瓜小子,從門裡逃出來各種大喘氣,臉上的溫度就像燒開了一樣,那顔色,八成比它的屁股還要紅。
穩重呢?優良的情緒管理呢?
猴攤手,啧啧。
柳南時惱羞,劍光閃爍之間,猴不見了蹤影。
猴是個高手。柳南時也是高手,門框撞碎的聲音引來了管事和侍從,他們仰着頭看二樓的動靜,柳南時的劍氣已然劃過院子裡的老樹。流風回卷,枝搖樹動,葉子還不曾泛黃,嘩啦啦掉了滿地。
衆人拍掉身上的落葉,驚呆:“......”
随即竊竊私語,這是怎麼了?三公子今日為何那樣失态?
管事看着滿地狼藉,好像明白了什麼,于是揮手,“散了散了啊,該幹嘛幹嘛去!”又指着兩個嘻嘻笑的侍從,“哎對了,......你們兩個,把院子裡的樹葉掃了,快點的。還有你們兩個,給閣樓照原樣換兩扇新門。要原樣!”
嘻嘻笑的不嘻嘻。
柳南時的注意力終于從猴子那兒轉回來,情緒趨于穩定。到底還是不自在,不知道該進去,還是該等着人家喊她再進去。
猴又蹿回來,沖柳南時咧嘴笑。柳南時無可奈何,“在河州,至今無人能躲過我這一劍。”
猴攤手,指着自己抓耳撓腮,指着他的佩劍又是鞠躬又是作揖。柳南時看明白了,它說它就是個猴。剛才多謝他手下留情。
這猴不簡單,功夫深,但不張揚,連他留了一手都看得清楚。柳南時剛才的确隻是想把猴毛給削下來。但即使他用盡全力,也未必是猴的對手,究竟誰給誰放台階還說不準。
長劍收回鞘,聽到屋内沈九喊他,“三公子,我有話同你講。”
柳南時又不淡定,猴從欄杆上跳下來,一把将糾結的柳南時推進了門,還把漏風的門框帶好。自己卻從窗戶跳進去,坐在了書案旁的圈椅上。
柳南時對猴又多了幾分探究:這猴極度靈活,力道更是掌握的好。神猴啊。
沈九已經穿戴整齊。長發用發帶簡單的束在腦後,正拿幹巾擦着額前滴水的劉海。
柳南時垂眸,不敢看她。
沈九覺得很好笑,今天這一出和他以往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原來金丹修士和普通人一樣,不止有一面。
她試着緩和氣氛,不曾想和柳南時同時出口。
“剛吓着你了?/對不起!”
雙方微尬,很快沈九恢複自然,“該道歉的是我。畢竟我吓到你了。也許還有猴,猴你過來,跟三公子道歉。”
猴沒動,因為柳南時很快說,“不必。”他也是被攪糊塗了,究竟誰道歉才算合理。隻沈九在水汽中朦胧綽約的身影總出現在他的腦海裡,無奈閉眼,靜心。
沈九将柳南時的反應盡收眼底。心說這厮總不能單純至此吧。她拿過數據指環戴在手上,指環沒有任何數據顯示。
還是黑屏,咦,壞球了。
沈九無奈,跟柳南時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白衣修士?”
“嗯。”沈九點頭,指着書案,“畫好了,你自己拿。”
柳南時走過去,書案上有幾張路線地圖,分别是河州,臨州,中州,東州,還有沖州,重要的地方全部标記紅圈,并注明具體日期時間點和落腳之處,以及往返箭頭。
他被這些圖吸引,畫面繪的漂亮簡明,尤其是那一筆小字,娟秀卻自帶風骨,堅韌有力。
都說觀字識人,大概是了。
沈九解釋道,“這是白衣修士與其同夥最近幾日出現過的地方,藍色線标記的是未來可能前去的地點。綠色數目是他們各自帶走的女修數量。紅标是對每個人修為品階的估測和可能使用的功法,這部分至少達到九成精準。對應背面附注的是白衣修士喬裝後住店的記錄和所用的化名,以及他們帶走的這些女修的身份。這群敗類移動的方向并不固定,還是得告知低階修士提高防範之心。我能找的,就這些了,希望有幫到你。但.....這些人真的不容小觑,最好是你們總道多多加派大宗師助陣,成功的概率會大很多。”
柳南時擡頭,又垂眸盯着沈九的畫。良久不言。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幾幅畫反複的看。
沈九從空間指環裡将龜殼,銅錢,幹草等物事一股腦兒全取出來,扔書案上,“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問的話,這就是答案,除此之外沒什麼好說的了。你也别管黑貓白貓,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貓。”
柳南時倒是淡定,“你明明修的不是相術。”
“又來了。所以不是能怎樣?你難道要說這是邪術?禁術?”沈九道,“你可曾見過我這些術法傷過人?”
柳南時:“.......”
沈九莫名有點心虛,“額,.....客棧那次算意外。但是,修行各自有道,殊途同歸罷了。你瞧不上我也能理解。”
“可是,天道有衡,入因承果,......你的道會傷害你吧,你能承受反噬之痛嗎?”
柳南時擡眼看她,靜靜地,等着她的回答。管家剛剛知會過他,九娘子剛才在二樓兩竅出血,好一陣才緩過來。
“也可能你說的對,我能做到如此地步,不過是因為我本人,屬于另一種意義上的渡劫失敗,重新來過哪有沒代價的,若想再回巅峰,這些付出根本算不得什麼。”沈九不知道該怎麼說,隻好如此應對。不知道為什麼,她從柳南時的眼神裡,隐隐看到一絲擔憂。
她隻好笑了一下,就當他在擔憂她吧。她造的業,自有她來擔,縱使旁人有心,終究還是要靠自己的。
柳南時很是沉默。
沈九隐約感覺到頭暈。猴跳下來拉着她。怕柳南時看出端倪,她強作鎮定走出門去,倚在欄杆上看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