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打給校長的電話剛一接通，陳太太的手機就被陳昭搶去掐斷了。

“欸，你這小子幹嘛——”

“媽。我說了，别把事情鬧大。”陳昭盯着自己親媽目光黑沉。姐弟倆的媽愣了下，她不明白自己兒子怎麼突然就咽了這口氣，但兒子的話向來讓她無厘頭地覺得對，立馬想到了理由找補。

“噢，對。你下周還要代表學校去外省交流。這個節骨眼别鬧出幺蛾子。那算了，不麻煩校長了。”她又惡狠狠地看向宋伍别，“你這小子，看起來人模人樣，怎麼這麼兇狠呢？這次是我兒子大度，不跟你計較，但你必須給我兒子道歉！”

宋伍别看向陳昭，出乎意料對方看上去也沒那麼媽寶，笑容意味深長道：“道歉？不好意思，女士，你是不是說錯了？”

陳太太一愣。

宋伍别：“應該是你兒子向我們道歉才對。”

聽到“我們”，陳太太這才發現宋伍别身後的陰影裡還藏了個始終一言不發的人。

“你……子玉同學？！這……”

她傻住了，腦袋有些亂，怎麼會在這裡看見蕭子玉？這孩子不是……不是家庭條件不好嗎？怎麼會在這種場合看見他？又為什麼會和自己兒子起争執？怎麼還會和這種混混玩到一起？

陳昭：“我跟他道歉？呵，做夢去吧。當初沒讓他給我姐磕頭就算好的了。”

陳露似乎終于緩過了勁兒，聽見他媽喊“子玉”，她又往陳昭身後躲了躲。

陳昭安撫性地抓住陳露的手，沖着那個明明是矛盾中心，卻又一直當縮頭烏龜的家夥說道：“蕭子玉，你說說看，到底誰該道歉？”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因為這句話朝蕭子玉射去。

蕭子玉沉默了幾秒，随後站到了宋伍别身前，沖陳昭直接幹脆地說道：

“對不起。”

陳昭：“一句對不起就打算完了？”

蕭子玉指着自己冷淡的臉：“那你也可以給我來一拳。反正也是因我而起的，是吧。”

陳昭站了起來，質問道：“你什麼态度？覺得我罵你不應該？還是覺得我真不會打你？”

蕭子玉沒有再答話，甚至垂眸閉上了眼，隻等待着對方給他一拳。

宋伍别目睹這一切的眼神愈發冷漠起來。他看見陳昭落在身側的拳頭已經蓄勢待發地攥緊，但又古怪地忍住了。這個動作，和陳昭第一次朝他掃來的眼神都給他某種特别的感受……好像是一種敵意。不是從蕭子玉身上濺射到他身上的敵意，而是……對出現在蕭子玉身邊的他單獨的敵意。

他敏銳地察覺到什麼，覺得這些人的關系好像比他想象中有趣。他又看向蕭子玉那張順從的臉，側後方的角度讓他又看見蕭子玉右耳後的那顆小痣。白淨皮膚上突兀、渺小的一點，背對着他時他才能看見，仿佛某種無聲的隐喻，對他若有似無地陳述着：

眼前這個人隻是看上去漂亮、完美、幹淨，實際上，内裡藏着一顆除了他以外，似乎所有接觸過他的人都發現、認清了的，污點般的痣。

好吧。宋伍别不由深吸一口氣。他收回先前“不好奇”的評價。如果是跟蕭子玉有關的，他似乎也有點興趣。

陳太太：“這是怎麼回事兒啊……怎麼，怎麼突然？陳昭，子玉同學之前不是還在輔導你作業嗎？你們怎麼……”

陳昭沒有回答陳太太的話，他盯着蕭子玉的臉說道：“你滾吧。滾遠點。别再讓我姐看見。”

他看着蕭子玉被一個陌生男人拉走。臨走的最後一眼，他們互相還在審視對方。

你等着。陳昭用口型無聲說道。

宋伍别隻是笑笑，對這種幼稚的威脅毫無感覺。

他拉着蕭子玉，将人送到自己前面，大手又按上了蕭子玉的後頸，手指悄無聲息地撫摸過對方耳後的那顆痣。

蕭子玉從一開始就默許了他的碰觸。

連同剛剛躲在他身後的那陣沉默，都讓宋伍别不由覺得對方态度微妙。

直到他們走遠了，蕭子玉才梗着脖子說道：“你今天還打算摸多久？”

宋伍别這才将手放到了蕭子玉的肩上，他的語氣聽上去格外輕松愉快。

“我以為你要等到我們走到公路上攔車的時候才提醒我這回事。”

蕭子玉繼續沉默着。

在還沒有習慣蕭子玉的沉默那段時間裡，宋伍别一直苦惱于蕭子玉說話太少，他能觀察的東西，他能分析、做出判斷的依據都太少。但随着時間推移，接觸蕭子玉的次數變多以後，他發現他又逐漸能夠從蕭子玉的沉默中察覺到很多微妙、隐晦的想法。

解讀這種沉默，現在已經逐漸要變成宋伍别的某種惡趣味。

他應該還沒和蕭子玉特别強調過有關他本人除了工作習慣之外的個人性格，但他也不是個表裡如一，能夠很好總結自我的人。

他為數不多對自己惡劣的總結之二就是喜歡得寸進尺，并且對人過度解讀。

蕭子玉的沉默給他這兩點頑劣性留出了太多發揮空間。

他決定以後還要繼續這麼幹下去，直到蕭子玉喊停，又或者被他反應過來自己這種玩性。

“你覺得，我是不是可以聽你給我分享分享你還在當學生會會長那年的事兒？”

“……”

從一開始到現在，他的初心都沒有變。

“子玉啊，以後我也這麼喊你，怎麼樣？剛剛你收下禮物的時候我已經喊過了，你沒反對我吧？”

他真的很好奇，蕭子玉的底線到底在哪裡。因為他過于冷淡的外表，所以看上去虛高。

“……随你。”

可一旦靠近觸碰，又好像觸不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