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子玉，蕭子玉！”

他腿長，兩三步就趕上了對方，見蕭子玉抱着自己的手臂，意識到自己剛剛太使勁，不再敢去攔人，隻能默默地跟在蕭子玉身旁。

“你不跟我說也沒關系，藥你起碼可以用上吧？”

蕭子玉臉色沉郁，嘴抿得緊，沒搭理他。

宋伍别也拿蕭子玉沒法，隻能提着袋子跟着蕭子玉走。蕭子玉走得快，他也走得快。遇上馬路等紅燈，他就停在蕭子玉身邊偷看對方臉上的傷。越看越不是滋味。

綠燈亮了。蕭子玉卻沒邁開腿，他轉頭看向宋伍别，路燈照得那人眼睛閃着細碎的光，看上去是真的在為他擔憂，隻是他不明白，為什麼呢？為什麼要對他關心到這個地步呢？他們隻是雇傭關系，頂多算是剛剛認識的朋友。又何必要這樣，強迫他說出自己最不想被人知道的東西呢？

蕭子玉：“你非要知道原因不可麼？”

宋伍别：“明明是你自己說的……”他看見蕭子玉的眼裡充滿了抵觸與抗拒，但第一想法卻并不是知難而退，“你自己說我可以……”

可以，願意。

蕭子玉渾身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他又轉頭就走，可是甩不掉背後的尾巴。他第一次發覺自己遇上了個較真的家夥。他不知道怎麼解釋自己那時候的回答裡摻雜了許多連他自己回憶起來都會感到羞恥和驚悚的情緒。他現在能收回那些話麼？

他根本不想被任何人了解。甚至想加上一句，尤其是宋伍别。

宋伍别追在後面锲而不舍地追問道：“你後悔了？”

蕭子玉：“是。”

宋伍别的聲調都高了些：“你打算說話不算話？！”

蕭子玉：“對。”

沒錯，我就是這麼想的。謝謝你幫我說出來這種話。

宋伍别：“蕭子玉，你别生氣。”

蕭子玉：“……我沒生氣。”其實有一點，但他說的也絕不是氣話。

宋伍别：“我不信。”

蕭子玉：“……”

氣氛又歸于沉默。

下個路口，就是去往工作室和蕭子玉家的岔路口。毫無疑問地，宋伍别将回家這檔子事抛在了腦後。

蕭子玉最終放棄了。走進家樓下的小院，有鄰居給他打招呼。他雖然沒有心情，但也禮貌地點了頭。

宋伍别跟在後面，看着眼前這片狹窄的天地，不由新奇感歎道：“原來你住在這裡？”

一條陳舊的居住街道上最不起眼的一條小院子裡，院子裡的樓房年代久遠，水泥地面凹凸不平，路兩邊還有排水的溝渠。不高的樓宇之間牽出淩亂粗長的晾衣繩，連同一把又一把散落在半空的電纜将原本久狹窄的天景劃割成很多半。路燈沒有修進來，照明的隻有挂在路邊外牆上的一盞昏黃小燈，依靠着路兩旁的底樓人家的室内燈才能看見小院的三面格局。

蕭子玉鑽進了其中的一棟樓裡，剛一進樓，聲控燈就敏銳地亮起。宋伍别還跟在他身後，一時還在上下左右打量，他實在是覺得這地方有點好玩。

他跟得慢了些，蕭子玉竟然還站在樓梯平台上等他。他笑着跨上兩格樓梯跟上去，聽見蕭子玉冷聲問他你打算跟到什麼時候。

“來都來了。”宋伍别輕松道，“我總能知道你住哪兒吧？”

蕭子玉：“為什麼要知道？”

宋伍别的回答聽起來理所應當：“你都知道我住在哪兒啊？還能直接解開門禁，這種特權，換一個你家地址不過分吧？”

蕭子玉站在高處，居高臨下地用那雙冷淡的眼睛盯着他。月光被他擋在背後。因為身高，宋伍别很少仰望誰，但當蕭子玉站在高處時，他并不反感以這樣的高度落差對話。

蕭子玉：“3樓2号。你可以回去了。”

宋伍别達到了他的目的，但他并沒有走。他緩慢地眨了眨眼，問道：

“那你那天晚上說的話還算數麼？”

蕭子玉身側的手指不由攥緊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是因為不想被當作一個出爾反爾的人嗎？也并不是。那又是因為什麼？你不是最擅長拒絕别人嗎？那為什麼還不開口說話？

宋伍别忽然笑了一下，兩三步走上來，将裝着藥和餅幹的袋子交到蕭子玉手裡。指尖碰觸的時候，蕭子玉手裡微微有汗，手卻是冰的。

宋伍别終于有機會仔細端詳蕭子玉的傷，他甚至直接上手擡起了蕭子玉的下巴。蕭子玉猛地後撤了一步，又被宋伍别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想要逃走的手腕。

宋伍别隻好威脅道：“子玉，别讓自己受傷。你是知道我當初為什麼會找上你的吧？”

蕭子玉眨了眨眼，他忽然有些懵了。

宋伍别又頃下身在他耳邊小聲說：“騙你的。當然不是因為你長得好看我才這麼關心你。至于是為什麼……”他神神秘秘地哂笑一聲，“你就當我喜歡對某些特别的人好就行了。子玉，别有太多負擔。有時候你好像很想把自己保護起來，看起來還挺可愛的。”

最終，宋伍别揉了揉蕭子玉的頭發。手感比他原先想象的要好太多。

得逞完，宋伍别果然不再糾纏，幹脆利落地走了。

聲控燈黑了，蕭子玉還站在原地盯着地面。

他擡起微微發抖的手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臉頰。

是燙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