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聊到幾更,星夜下的幾隻燭光愈發不能抵禦無盡的幽暗,趙宸玉手執一盞燈籠,借着微微光亮回到院子,蹑手蹑腳地打開房門。
見甯淮川似乎已經睡下,怕吵醒他,她便輕手輕腳地褪去外衣,他人高馬大地睡在外側,趙宸玉沒個落腳處,隻得從床尾慢慢地往裡爬。
“還知道回來?”
趙宸玉剛擡起一條腿,準備跨過他,冷不丁被他吓了一哆嗦。
她吐吐舌尖,麻利地爬到他身前,半是撒嬌地将下巴支到他胸膛,嬌聲道:“将軍怎麼還不睡?”
“睡不着。”
他語氣透着幾分不痛快,趙宸玉今日連着兩回鬧出事來,此刻也不敢輕舉妄動。
她坐起身,俨然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道:“妾身真的不是有意要瞞将軍的,的确是兄長與家裡斷了聯系,我怕擾他清修才沒将此事告訴将軍。若是将軍不信,大可去讓魏安和大成回蘇州查......”
“我說不信你了嗎?”甯淮川瞪她一眼。
趙宸玉了解他,算定了隻要她一示弱,他就一定不會真的去查她,因此才先發制人,先提了這個話頭。
果然,甯淮川也坐起身,輕輕扯住她的手。
“那夫人還有沒有其他瞞着我的事,索性今日一并說了,免得日後又給我驚喜。”
趙宸玉微一愣怔,忙心虛地屈身鑽進他懷裡,反問道:“若是日後又被将軍發現我瞞着你什麼,将軍打算怎麼處置我?”
“趙宸玉,你還真有事瞞着我啊?”甯淮川一聽這話,登時急了,狠狠在她腰上掐了一把,“你到底有多少秘密不能讓我知道?”
趙宸玉也急道:“妾身說的是假若,假若我騙了你呢?”
甯淮川繃起臉:“不知道,那就要看讓我有多傷心了。反正,不會輕饒你。”
“哦......”趙宸玉略顯失落,“妾身知道了。”
“知道什麼?”
“知道日後若是想騙你,就要做得幹淨,絕對不能讓你發現。”她理直氣壯道。
“你就不能不騙我麼?”甯淮川氣不打一處來。
“妾身是人,是人就會有私欲、有軟肋,有許多不得已之事,我怎麼能保證日後不會有必須要瞞着将軍的事。将軍扪心自問,你就沒什麼瞞着我的事?”
甯淮川一時語塞,世間事變幻萬千,人亦如此,誰又能保證自己一輩子赤誠無私,不會遇到言不由衷之事呢。
他無奈地歎口氣:“即便如此,你也要有個度,不能事事都對我有所保留,我是你夫君不是你仇人,我們就不能一條戰線嗎?”
趙宸玉心頭一酸,随後便漾起無盡的苦楚,可她還是笑了笑,朝他點點頭。
他看着她的眼神格外認真,趙宸玉覺着,若再說下去,她也許真會一股腦将自己騙他的事和盤托出,她小聲籲了口氣,趕忙換了個話題。
“對了将軍,妾身還有一件事想求将軍。”
“什麼事?”
“兄長來尋我,是得知了家中變故,我也不知他會不會離開,所以将軍能不能......”
“你想讓我幫你把他留下?”甯淮的道。
她略有腼腆地點點頭:“嗯,我不想讓兄長走,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的親人了。”
甯淮川道:“放心,我會想想辦法的。不過今日倒是忘了問兄長一件事。”
趙宸玉有些驚奇,瞪圓了眼看他:“嗯?什麼?”
甯淮川一本正經道:“忘了問他入的是哪家的道,能不能娶妻生子。”
趙宸玉眯起眼,恨恨地白他一眼:“第一次見面你就問這個啊!”
甯淮川暗自發笑,卻仍嚴肅地解釋起來:“我的意思是,若是兄長能娶親,我就要快些給他尋門好親事,等日後他有了孩兒,我們也有了孩兒,夫人在世上的親人就越來越多了。”
趙宸玉表情微微一滞,不由地苦笑一聲:“原來将軍是這個意思,是妾身錯怪你了。”
“既然錯怪了我,那夫人打算什麼時候給我生個孩兒賠罪?”甯淮川趁機追問道。
“哎呀,這種事,哪能是我說了算的。”趙宸玉被他戲弄地漲紅了臉,一個勁地往他頸窩裡藏。
待她整張臉全都掩埋至深處,才從眉梢溢出幾縷他看不見的哀傷。
将軍,此生,算是我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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