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不清第幾杯酒下肚,倪鸢白嫩的臉頰染上一點紅暈,與酒吧中的大部分酒鬼不同,更與身旁胡言亂語的孟雲不同。倪鸢喝醉後維持着如常的平靜,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緒地乖坐在一旁。
周弈淵迅速分辨出此刻的倪鸢屬于醉暈了的狀态,他上前将倪鸢手中的酒杯接過,另一隻手從孟雲的包中翻出手機,在通訊錄尋找同為助理的電話。
大約五分鐘後,守在車裡的孟雲助理将她接走了。
周弈淵将倪鸢抱起,倪鸢的手自覺環住周弈淵的脖頸,她眼前一片朦胧,思緒模糊不清,看不清他的臉,卻覺得似曾相識,不知是感覺熟悉,還是味道熟悉。
白皙的指尖不自覺擡起,慢慢觸碰面前這張臉,她迷迷糊糊地問:「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不等回應,她作出一副要嘔的姿态,周弈淵慌忙把她帶到衛生間,任由她趴在馬桶邊嘔吐,手掌又輕又慢地在她後背上來回梳順。
直到倪鸢不再有嘔吐的意向,周弈淵将她帶到洗手台前,從後禁锢住她,捧起抔抔清水為她洗臉,又從外套中翻出紙巾替她擦拭水漬。
懷裡的人時不時吐出溫熱的氣息,在周弈淵敏感的脖頸散開,不易察覺的紅從耳邊暈開。他垂首查看倪鸢的狀況,視線卻被落在胸前的手背吸引,上面有受傷過後留下的黑痕,有剛結痂的傷疤,還有剛被燙傷不久導緻皮膚生出的褶皺。
白皙的手被滿滿的傷痕覆蓋,稱得上面目全非。
不解與心疼交織,周弈淵抱着得不到回答的想法輕聲問:「你很喜歡抽煙嗎?」
意外的,倪鸢雖然意識不清,卻輕「嗯」了一聲。
眼見溝通順利,周弈淵趁熱打鐵地問:「為什麼要拿手滅煙?」
「不滅容易着火。」很無理的原因,倪鸢說完後笑了笑,眼眶卻氤氲出一灘水霧,緩緩流下,染濕周弈淵的衣襟。
周弈淵看出她不願多說,于是沒再多問,隻将攬在她肩頭的手收緊了些。
黑色卡宴隐匿于幽漆的夜裡,倪鸢瘦弱的身子縮成一團,窩在角落裡。透過窗縫的風輕輕一吹就能吹散她、掠走她。
周弈淵目光不由得生出憐憫,卻又不知為何而來,似是想多了解她一些,他将希望寄托在駕駛座有過一面之緣的司機身上。
「吳叔,你跟小姐很久嗎?」
短暫的疑惑過後,吳叔如實回答:「小姐隻有五歲到時候我就是她的司機了,想想也快二十年了。」
「那您應該對她很了解,對倪家很了解。」
「小夥子,你到底想問什麼?」吳叔直白地問。
周弈淵不再拐彎抹角,而是表明不解:「小姐手上有很多傷痕,應該是掐滅煙時留下的,倪家人……對她不好嗎?」
吳叔眉眼驟然蹙起,猶豫很久搖了搖頭:「倪家對小姐來說是地獄。」
倪鸢的母親産後抑郁,自殺而亡後不久倪燚就帶回來了一位新的夫人和一位年齡稍倪鸢兩歲大的少爺、倪燚的私生子——倪鶴。
倪燚是位自私自利、重男輕女的主,想要倪鸢早點結婚生子,為集團帶來利益,卻又一分資産都不肯分給倪鸢,是将她視作随時可棄的棋子。
吳叔的聲音愈發低沉,幾乎要融進黑漆的夜裡,他說:「整個倪家,隻有二先生對小姐最好。」
寥寥數句道盡倪鸢的前半生,漆暗、悲慘、可憐,隻有末了這句話的主人公為她帶來了一道微弱的光。
吳叔長歎一口,後悔又擔心地囑咐道:「這些事可千萬不能叫别人知道,尤其是先生,否則對我、對你、對小姐都沒有好下場。」
周弈淵點點頭,應了聲:「知道了。」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倪鸢身上,憐憫之心愈發深重,他盯着她看了很久,思緒萬千,最終也隻是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在心中暗暗吐槽:「喝醉後還真是費外套呢,看來得多買幾件了。」
初陽與明月交替。
倪鸢暈暈沉沉地睜開眼,身上穿着的還是昨晚的衣服,卻沒有酒後的黏膩感,反而一身幹爽。她努力回想,最終隻記起和孟雲不知死活灌酒,其餘全數遺忘。
規矩的敲門聲傳入房間,倪鸢于是放棄回想,緩步走出房間把門打開,周弈淵站在門外,手中捏着紙袋。
「怎麼是你來送早餐?」倪鸢一邊往屋裡走去,一邊不解的發問。
倪鸢做到餐椅上,周弈淵把紙袋遞到她面前,答非所問道:「他們說這個藥不容易留疤。」
他從口袋裡翻出一枚小鐵片,移至紙袋旁邊,「以後别拿手滅煙了,拿這枚小鐵片。」
話罷,他點燃一隻香煙,而後按在鐵片上,直到火光散燼。
倪鸢微怔,那隻香煙好像不是按在鐵片上,而是按在她心頭,最初毫無感覺,反應過來時燙意已然蔓延。
她回過神,唇角勾出微不可察的弧度,「這件外套是你的嗎?」
她手指堆疊在沙發上的外套,是昨天夜裡那件,周弈淵瞥了一眼,輕「嗯」一聲。
「那件呢?」
周弈淵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人台上的外套,停頓片刻後反問:「為什麼會這麼問?」
「因為兩件外套上有同樣的味道。」
倪鸢拿起身旁的外套嗅了嗅,确信地看向周弈淵,隻見他輕輕蹙眉表達質疑,而後又聽見他低聲重複:「味道?」
「嗯,一股淡淡的檀香。」
周弈淵點點頭,坦然承認:「是我的。」
猜測得到證實,堆積在心中的疑慮消散,倪鸢唇角的弧度稍大,她說:「謝謝你,周弈淵。」
真摯的目光隻在周弈淵身上短暫地停留,随即轉向兩件外套,不明的心安湧上倪鸢心頭,她莫名道:「這兩件外套……送我吧。」
屋内陷入沉寂,倪鸢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請求的離譜,哪有工作錢還沒賺到就搭兩件外套的?她忙的回過頭補充道:「我給你買新的。」
當天下午,周弈淵被迫試了一套又一套衣服,他完完全全成為倪鸢的專屬模特,一會兒試着西服,一會兒搭配起領帶,一會兒換起休閑裝……
收銀台被購物袋堆滿,倪鸢卻仍未盡興,正當她準備繼續裝扮遊戲時,身旁的周弈淵忍不住提醒: 「我的外套不值那麼多錢……」
倪鸢理解出言外之意,隻好将未盡的興生生壓住,她微微颔首,「好吧,我餓了,吃飯吧。」
不容拒絕的指令。
包間内,倪鸢前腳對着美食的随意一拍,手機後腳就傳來急促的震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