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舊的屋子内,身着黑色西裝,領口别着便攜麥克風的保镖們在狹窄的屋内齊站一排。
倪鸢站在他們面前,兩指間夾着一根香煙,燈光昏黃,煙氣氤氲,看不清她臉上的神色。
先前與江曉交易的,看起來兇神惡煞的男人注意到倪鸢食指末發亮的希望之星,識趣地生出幾分敬意,他垂下頭,一五一十地彙報:「小姐,他借了五千萬,一個月内利率是25%,超過三個月未還款利率翻倍。」
高到離譜的利率,在法律規定下是不需要償還的,可這裡是R市,不由法律做主。
倪鸢平靜地問:「三個月,你不怕沒錢花嗎?」
男人立馬領會言外之意,于是順着倪鸢的意思重新組織語言:「我會想辦法逼他在一個月内還錢。」
《豪賭風雲》開機第四個月,江曉無故缺演三天。
倪鸢強行讓酒店工作人員打開他房間的門,難聞的氣味撲面而來,空酒瓶散落一地,從門口一路鋪到床邊,江曉渾渾噩噩地倚靠在角落。
倪鸢微微偏頭向後瞥了一眼,工作人員識趣地退出房間,并且自覺将這幾分鐘的記憶從腦海中通通剔除。保镖熟練地擰開一瓶礦泉水,毫不留情地朝江曉潑去。
暖風機呼呼作響,可始終敵不過屋外寒冬,江曉被凍得清醒了幾分,還沒來得及伸出手将被子扯到身上就被人一把架起。
倪鸢坐在沙發上,右腳搭着左腳,陰狠的眼神毫不掩飾地落在江曉身上,她沉着聲音說:「全劇組的人等了你三天,你到底是演還是不演?如果不演,那就交違約金,不要浪費人家的時間。」
屋内陷入短暫的沉寂,江曉思考片刻後決定破罐子破摔,沒準倪鸢還會幫着把債務還清。
「我沒有錢,追債的人到處堵我,隻要我出了這個房間,随時有可能被打死。」
沙啞的聲音隐隐帶着哭腔,絕望、可憐、求助齊聚在江曉的目光中,落在倪鸢身上。
倪鸢的手肘抵在膝蓋上,蜷起的手指托着下巴,饒有興緻地觀摩着,唇邊難掩譏諷的笑,「真是一位好演員呢。」
她挺直背,倚靠在沙發上,滿不在乎地查看自己的雙手。
「可我不是觀衆,也不會為你買單。」
「從一開始我就提醒過你不要去賭,可你偏偏不聽,輸光還不夠,居然要借錢接着賭。」
「真是一個……貪得無厭的蠢貨。」
微毫的憐憫、詫異、無可奈何都不曾出現在倪鸢臉上,從最初的惱怒到冷漠,再到現在的譏諷已經是她情緒的最大轉變。她對待江曉就像對待路邊的石頭,甚至比不上石頭,畢竟不會有人去嘲諷沒有生命的物品。
江曉的臉上劃過錯愕,他迫切地威脅道:「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利益是捆綁在一起的,如果我在R市出現意外,或者這件事被爆出去,對你對我都不好。倪鸢,你必須幫我!」
「對我不好?」倪鸢不屑地冷笑一聲,自問自答道:「你錯了,江曉。隻要你出事,江氏股價就會下跌到至低點,如果父親一味地要我和你聯姻,那麼倪氏股價也會受到牽連,到時候爺爺一定會出面制止,而我不僅不用跟你結婚,連之前的醜聞都能在你的襯托下被洗白。」
「這樣的結果……」倪鸢盯着他江曉,刻意将尾調拉長,「對我來說再好不過 」
自以為勢在必得的威脅變成徒勞,恐懼感匿于空氣之中,緊緊包裹着江曉,他掙脫保镖的禁锢,不顧形象地爬向倪鸢腳邊,像抓緊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攥緊倪鸢的垂落的大衣衣擺。
「我求你,我求你幫幫我!如果我還不上錢會被打死的!」
倪鸢隐隐有松口的迹象,她問:「你欠了多少錢?」
「七千多萬。」
利率翻倍後的債款。
「江氏連這點錢都拿不出來嗎?」倪鸢又問。
「不能讓我媽和父……」江曉臉色愈發驚慌,「和伯父知道,他們會殺了我的。」
倪鸢眉眼蹙起,腦海中不斷思考着江曉不經意間吐出的“錯”字。
她沉默片刻,重新審視江曉說的一整句話,相較僅有幾面之緣的債主,居然是被較親的人知道後的結果更嚴重。
她又笑了,依舊帶着譏諷的笑。
「聽說你手裡握着2.8%的倪氏股價,我作為倪燚的親生女兒卻一分都沒有。不過沒關系,他不給的,我可以自己争取。花八千萬收購你的股份,你覺得如何呢?」
江曉顯然忘了這件事的存在,他思考過後松開捏緊倪鸢衣擺的手,迫切的語氣中難掩憤怒,「價值數十億的股份你拿八千萬收購?倪鸢,你是當我傻嗎!?」
居然是因為價格不滿意,而不是擔心擅自轉讓的後果,已經不是傻了,是完全沒腦子。
倪鸢沒有打算讓步,她直起身拍拍衣擺,故作惋惜道:「那沒辦法了,我開公司兩年隻有這麼多錢,你不同意就隻能去求助别人。」
她往前邁了一步後忽然停下來,「不過你身邊應該沒有人會在短時間内有這麼大的流動資金,而且如果讓其他有心之人收購,威脅到父親的地位,你還是隻有死路一條……真令人苦惱呢。」
江曉在腦海中不斷排演起所有選擇的結果。
如果他以高價賣給有心之人,威脅到倪燚的地位,他的确會被打死,跟現在還不起高利貸的結果一模一樣;如果找别人借錢……以他的地位和信用根本借不到;如果賣給倪鸢,雖然價格低,但是也能還清債款,說不定倪燚還會通過打壓收回股份。
斟酌再三,他決定:「我同意。」
擔心倪鸢沒聽清,江曉爬上前跪在她的腿邊,再次重複道:「我同意,錢什麼時候能到賬?」
倪鸢轉過身重新坐回沙發上,馮升順勢把合同和筆一起遞到江曉面前,親眼看着他在簽署欄留下名字。
股權轉讓協議書回到馮升手上,倪鸢補充道:「給我規規矩矩地把《豪賭風雲》演完,否則我不能保證對這件事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