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賊沒想到她竟然就這麼承認了,心中突然沒了底,她看起來不像是要殺了自己,但也不能是要納自己做填房,她要幹什麼?
“想活嗎?”
那小賊擡頭。
“郡守那邊已經來話了,你跟那個男的是路上相識,倆人結伴在各地行騙,不止雲州,隔壁濟州都去過,沒有路引卻能到處招搖撞騙,真是厲害啊。”
季昶居高臨下看着對方,右手轉着把玩左手拇指上的玉戒,緩緩開口。
“郡守那邊肯定不能讓你們活命,畢竟來路不明的人給放了進來,還犯了罪,又得罪了我和賀蘭家,即使現在饒了你,待把你押到衙門......”
那小賊知道她說的對,又覺得自己也沒什麼可被圖謀的了,于是一咬牙跪下來俯下身子道:“求郎君救我一命!”
“可以,但我要你今後為我所用,忠心于我,你可答應?”
小賊擡起頭,看着這位衣着不凡的貴人,雖然稚嫩但一雙眸子似乎能看透心靈,張了張嘴,最後堅定道:“奴願聽從郎君差遣!”
“你反複無常,行事狡詐,我不信。”
小賊聽了,毫不猶豫将左手拇指咬破,将血塗在額頭,右手指天,大聲道:“我七娘對天發誓,若今後背叛郎君,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好!”
季昶将七娘托起,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既發誓忠心于我,我也必會信任你!”
然後又問:“你叫‘七娘’?可有姓氏?”
“回郎君,并無。七娘也是因奴先前得手過七次起的代稱罷了,奴自小便無父無母,更不知根在何處,還請郎君賜名!”
說完,又跪了下來,看着季昶。
季昶看着她,道:“昨日已死,現如新生,便叫你‘季初’如何?”
季初俯身朝着季昶磕了三個頭,大聲道:“季初謝郎君賜名!”
郡守那邊收到了季昶的回話,說那個小賊又想逃跑,結果被仆從們追上亂棍打死了,現來向郡守請罪。
郡守自然不會多說什麼,且不說本來就沒想讓那小賊活命,便是真有什麼他也不敢對季昶如何。
月雲華的生意幾乎遍布雲州,季元鴻還是他老師,傳聞季昶是二人的私生子,誰敢動季昶?
況且季昶少年天才,從自己管轄的境内出現了這麼一位天資過人的神童,簡直是要做夢笑醒的程度,他還打算過兩年就往上報,靠季昶升遷,怎會怪罪。
季昶一猜就知道郡守不僅不會怪罪自己,還得謝謝咱呐。
這事本就不宜招搖,傳出去也是他這個郡守的失職,所以很快被壓下去了,就是負責守城門的人估計要受罪咯。
派人帶季初梳洗一番後又穿上了一身幹淨衣物,季昶這才真正看清她的相貌。
之前那副逃奴裝扮應當是故意扮得楚楚可憐的模樣,引人放松警惕,本來容貌比之前還要深邃且具攻擊性,身量也高了許多,季昶懷疑她可能有外藩血統。
雖然是小厮打扮,但将頭發束起後倒像是哪家的俏郎君,就是儀态還有些許猥瑣,或許是這些年養成的習慣。
“還會易容與縮骨?”
季初摸了摸頭,還對這身新衣裳不太習慣,腼腆一笑:“半吊子,跟真會的比不上,主要是逃命用的。”
季昶上輩子就見識過易容術,的确比季初這些高明許多,造詣深的可以用各種手段來改變自己或他人的臉部骨骼、肌肉、脂肪等,從而改變面貌。
而縮骨功在大乾南邊鄰居南璃國盛行,聽聞七尺男兒可穿孩童衣物,如果季初真能達到這個水準,可能衙門牢獄也能溜出來。
不錯,還是個全能型人才,昨晚沒白蹲她半晚上。
“隻是郎君......您說之前傳聞在青州就有這騙術了?”季初回去想了想,還是不太明白,自己絞盡腦汁想出的法子怎的就讓其他人搶先了,還傳到雲州來了。
“那不是,我隻是當時看你逃竄時應當對這附近摸過底,按理說不會這麼快就慌不擇路偏偏跑到死胡同裡。我猜當時你或許是通過衣着或是那串珠子推測我們仨不是好惹的,所以打算盡快脫身。”
季初點點頭,她當時一模就知道那東西價值不菲,況且身後追着的家丁看起來粗壯,動作卻并不笨重,一看就知道應當是練家子,于是當機立斷去了那個胡同。
“但是這些也隻是讓我奇怪,露出破綻的是跟你打配合的男人。”
到了要進食補藥的時間了,詩語把熬好的一盅藥膳端了過來,季昶拿起一口悶了,用帕子擦了擦嘴和手,道:
“當時周圍圍着一群看熱鬧的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又有家丁擋着,許多人連你面都沒看到。”
“那男人或許是太急切了,還在人群外就在喊是他家跑丢的逃奴,進來後二話沒問就知曉是你偷了東西。”
當時季初隻盤算着如何脫身,完全沒注意那個蠢貨說了些什麼,她都想好趁他們把注意力放在那個蠢貨身上,自己直接金蟬脫殼。
“可見能成事不一定要找聰明人,卻一定不能找蠢材。”
季初又朝着季昶的方向狠狠行了一個大禮:“郎君真乃神人!”她算是服了。
季昶一笑,平靜的接受誇贊。
她的名聲已經很招搖了,這也全歸因于上輩子自己這會兒迫切想把名聲傳開,好讓自己能順利入仕。
這個時代選拔人才并不是後世熟悉的科舉,而是通過各地中正官一層一層向上推薦,所有人才依照其行狀和家世來定品。
原則來說應當是行狀為主,家世為參考。
但這也是原則上,實際在這世家大族幾乎把持一方的大乾,早就是“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的局面了。
出身寒門者行狀評語再高也隻能定在下品,世家子弟行狀不佳亦能位列上品。
她出身孤兒,月雲華生意做得再大也是商賈,而季元鴻雖雅名聞天下,但仔細論起出身甚至不如寒門。
唉,隻能說上輩子那條路走的也不算錯,隻是太急迫,也沒想到現在這個表面繁榮的大乾還撐不過十幾年。
所以昨日她隻說這騙術是聽來的,卻不說是短短一個照面就推理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