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物收拾得差不多時,下樓去給兩人添茶,還切了水果拼盤和一份自己做的蛋糕端出去招待安娜小姐。
轉身離開的時候,卻聽到安娜小姐抱怨蛋糕味道苦,賀昀之說着可能是無糖巧克力醬的緣故。
小鹿站在角落的位置,沒有立即離開。
他聽着他們談論各自的生活。
安娜小姐是一名旅遊雜志攝影師,前陣子去了趟“喜馬拉雅山脈環抱着的隐世小鎮班迪普爾”。
她神采飛揚地形容着那裡“可真是來自雲端的小鎮啊,八百年的曆史和人文,靜谧到能讓人真正感知什麼叫‘歲月靜好’”,“拍了些照片,但都舍不得用後期修,生怕調不好反倒破壞了原有的光影”。
賀昀之則和她聊起自己去往雲南的見聞,挑選了哪些花木種子,預備擇期栽種,将莊園打造成如何的花海。
他們沒有卿卿我我,但小鹿摸了摸心口,感覺那裡依舊無法控制地泛起酸澀。
二人又喝了一會兒茶,說說笑笑地起身打算出門。
臨走前,安娜小姐卻忽的沖着廚房方向和小鹿打了個甜蜜的招呼:“謝謝你喔,哈尼~”
“……”
“我們要走了呢,拜拜。”
小鹿有點意外,一時沒有回應她。
過了會兒,他才露出頭。
眼前是他們離去的背影。
小鹿默默收拾了桌上的殘局。
接下來的時間裡,他全心全意地沉浸在了酸澀的心事中,再也提不起精神做任何事情了。
他呆坐在沙發上,時而看着電視出神,時而躺倒仰望天花闆,時而抱住枕頭趴着流淚,時而又跪坐在沙發,任由頭發淩亂,雙目無神仿若石化。
牆上時鐘指針繞過半圈,天不知不覺就暗了下來。
他們還沒回來。
小鹿沒有胃口吃晚飯,最後從沙發上爬起來去洗了把臉。
回去吧,是該回去了。
見到他時的滿心歡悅,懵懂情動,都是見不得人的私心。
隻是最後請讓我,偷偷的、偷偷的帶點能夠想念他的東西吧。
小鹿去了地下室。就着壁燈淡淡的暖橘色光線,一步步地走下樓梯。
深陷于地下兩層半的開闊空間,正中央類似樣闆間鋪陳擺放着美觀卻無實際意義的波斯地毯與三角鋼琴,四周靠牆都是書架,而其中唯一一面不是書架的,就是儲藏室的門了。
上次來這裡時,看到了類似相冊的大部頭。想來在那一摞一摞的舊物中,總會有一本相冊,其中有一張他的相片。
小鹿翻找着,渾然不覺時間的流逝。
直到聽到“啪”的一聲,周圍燈光忽的完全亮起。
他被驚擾,明顯吓了一跳,手中書本掉落在地。
賀昀之站在樓梯轉角處,聲音平靜而無機質:“你在幹什麼?”
小鹿七手八腳地把書塞回架子,自己見不得人的行為讓他不由自主感到慌亂。
開闊的空間一旦安靜下來,似連呼吸都有回聲。
空氣像是凝固的,随着賀昀之一步步走來,帶起燈下微塵旋動。
小鹿渾身僵硬,躲避着他的視線。
側身晃過一眼,才發現方才掉落在地那本藍色多瑙河繪圖封面的書頁很厚,是相冊才有的邊。
原來這無意間掉下來的,大概反倒是找了很久的。
“對不起。”他下意識地說。
對不起,本就不該擅自再來這間上了鎖的儲藏室。
對不起,我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應該喜歡你的。
“不要道歉!”賀昀之皺眉道。
小鹿因他驟然的低喝微微縮了縮。
無論是眼前情境還是對他的感情,在此刻混亂地凝成了一個死結,極度的無措夾雜着莫名的恐懼,含糊地低聲說:“我隻是……我隻是……”
……想要一張您的相片。
有點說不出口。
“我會回葡萄園生活,不再來打擾您,現在就回去。”
他的嗓音微微顫抖,說話間淚水抑制不住盈滿眼眶。
賀昀之看着他淚水滑下來,隻騰起無名怒火燒得指尖發燙:“你到底,想要幹什麼?我警告你,别想再算計什麼,不會有第二次……”
“……”小鹿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卻被他的怒意吓到,看着他時連瞳仁都恍惚顫動,“我隻是看到你,我就、我就很心動……所以想……隻要有一張照片就好,我會回去。”
賀昀之僵了僵,随即聽到了天方夜譚一般,唇角染上一絲嘲諷。
小鹿在這一刻,忽的似能感知到來自于他的某種極深的厭惡,淚水流得越發洶湧。
“你回去吧,以後都不要來這裡。”賀昀之說。
小鹿喘息着,極力忍耐緊繃的喉間漏出低微的泣音。
他慢慢地收回目光,任由臉頰上淚痕一點點蔓延,轉身想要離開。
然而剛邁出一步,手腕卻忽然被緊緊攥住了!腕骨傳來似要被捏碎的劇痛。
小鹿擡起臉對上他的視線,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重重地推了一下,後背抵到牆面。下一刻,雙唇被吻住。
他的手指、他的嘴唇,他方才那一瞬的目光,燃燒的火焰般滾燙。
小鹿辨不清這溫度是自己還是他的。
眼前的光線讓人眩暈,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那親吻完全不像他往日溫柔又淡漠的風格。
而是失禮的、幾近粗蠻的深吻與侵占,幾乎帶來了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