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輕飄飄的紙上寫着:本人劉郁離今向祝英台借取黃金百兩,五年内十倍償之。若是違約,罰劉郁離生生世世都做祝英台的.......
此處莫名出現一塊墨團遮去原本的字迹,另一行寫着借款時間“東晉380年3月15日。”
這個寫法是錯誤的,因為東晉是後世的稱呼,正确的應該是“太元五年”,太元是當今皇帝司馬曜的年号。
錯誤是劉郁離有意為之,提醒她千萬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借據是不能有塗抹痕迹的,這個規矩劉郁離清楚,當時她寫好後交給了祝英台,如今借據被塗抹是誰所為,一清二楚。
被抹去的字是什麼,她比所有人都清楚,那裡原本寫着“小丫鬟”三個字。
從一個自由平等的現代人到生死不由己的奴仆,這是她心中的恨。她自信能還上這筆錢,所以不介意發下最毒的誓言。
而此時取代“小丫鬟”的是另外三個字“好姐姐”。
多出來的字迹不是别人,正是祝英台的。
看着“好姐姐”三字,劉郁離心中動容。
銀心端着熬好的藥從門外走來,見人醒了,松了一口氣,臉上多出幾分喜色,“你醒了,快趁熱把藥喝了吧!”
劉郁離聞着身上濃重的藥味,感覺到傷口處火辣辣的灼燒感已經褪去,就知道銀心已經幫她上好藥了。
她不想再喝黑漆漆的藥湯,卻見銀心一副不肯善罷甘休的樣子,隻好深吸一口氣,左手捏住鼻子,右手接過藥碗,以視死如歸的表情一口氣喝下。
闆子沒打哭的人成功被藥苦哭了,淚眼蒙眬接過銀心遞過來的蜜餞,含在嘴裡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劉郁離見祝英台雙眼紅腫如桃,不知哭了多久,勸慰道:“英台,你該為我開心,我找到親人了。”
祝英傑按她給的地址找到了未來的宋武帝劉裕。
此時,劉裕還沒參加北府軍,開啟他的傳奇之路,而是在家鄉以砍柴、打漁為生。
據說,他和劉皇叔一樣賣過草鞋,劉郁離琢磨着她是不是也該去賣賣草鞋?
所謂親戚關系是劉郁離編造的,但當她托祝英傑帶着百金上門尋親時,這份親戚關系就由假成真了,劉裕輕而易舉接受了自己有個遠房小表妹,因天災人禍流落在外的事實。
畢竟要沒親戚關系,誰會送這麼多錢給一個陌生人?
劉郁離特意囑咐過祝英傑,說是為了避免親人憂心,隻說她被祝府收留,千萬不要提及她的身份。
祝英傑隻當劉郁離放不下以前士族小姐的身份,不想被親人看低,又念及祝英台的面子,便同意了。
“可是你和他們又不熟,還從沒見過,他們不一定會……對你好。”祝英台本想說,他們不一定會認你,轉念一想,郁離剛送了他們家重金,京口劉家應該沒有這麼忘恩負義。
但一想到,劉家很窮,祝英台怎麼都不放心郁離回去。
郁離吃東西這麼挑剔,吃飯要有葷有素,最好還要有飯後水果。果子隻喜歡吃甜的,還喜歡在房間裡擺放各種鮮花。
在劉家,郁離還能過上這樣的生活嗎?最重要的是她一想到郁離要離開,眼淚就止不住地流,“我不想你走。”
“英台,你知道我不想做丫鬟。”劉郁離抽出手帕給祝英台拭淚,“當初要不是你,我連自己的名字都保不住。”
十年前,會稽發生水患,百姓流離失所,盜賊橫行。原身一家聽聞隔壁上虞縣祝家莊正在收容流民,就想着遷往上虞,誰知在路上遭遇山賊劫掠,原身一家滿門盡滅。
之後,醒過來的就是後世的劉郁離了,前半個月她混在流民群裡,跟着他們一起趕往祝家莊,哪怕再小心,依舊被人盯上了。
好在劉郁離也不是個善茬,一鍋毒蘑菇放倒了觊觎她肉身的人,還收獲了一點小錢。
此事過後,劉郁離決定找棵大樹托身,祝家在當地名聲很好,出了名的和善。她多方打探信息,進行背調時意外得知祝家有八子一女,其中女兒名為祝英台。
此時,劉郁離方确定自己穿進以東晉為背景的梁祝故事裡了,她的第一意識是祝英台可以為我所用。
不過略施小計,她就搭上祝英台,混進了祝家。
任誰看,上虞祝家絕對是一棵能遮風擋雨的大樹,殊不知亂世将至,祝家會遭遇山賊劫掠,死傷無數。
而這次災難隻是開始,準确來說祝家的災難不過是亂世的一抹剪影。
一開始,劉郁離隻把祝家當做成年前的跳闆,但祝英台對她真的很好。
她想讀書,祝夫人不準,祝英台就堅持讓她當伴讀。
她想學武,祝英台就給她創造機會偷師,還央求祝英傑私下指點。
她要借錢,祝英台二話不說就借給她。借條還是她主動寫好逼祝英台收下的。
哪怕是祝夫人,看不慣她的出格行為,最多時不時敲打一番,從沒用過陰私手段。
不管如何,祝家庇護了劉郁離十年,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她努力保全自身時也少不得為祝家籌謀一番。
一年前,她以盜賊多發為名,勸祝夫人招募退伍士卒訓練部曲,增強防守不被采納,還被祝夫人認為行事僭越,心思不軌。
劉郁離沒有氣餒,轉而想出另一條計策,讓祝家抱下任皇帝劉裕的大腿。
之所以選擇讓祝英傑幫忙尋親就是想給他創造一個結識劉裕的機會,萬一發生了蝴蝶效應,兩人成為至交好友,祝家的前途還用擔心嗎?
向祝英台借錢也是為了在祝英傑面前将這筆巨款的來源正當化,以祝英傑對妹妹的疼愛絕對會替祝英台隐瞞此事。
劉郁離的計劃可以說是相當周密,算盡人心。唯獨沒算到一點,祝英傑晚歸,引發祝夫人的連鎖反應,以至于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幾日後,謝若蘭借着拜訪祝英台的名義過來探望劉郁離,帶來了一個壞消息,謝家與王家的婚事絕無轉圜餘地。
劉郁離看到謝若蘭臉上厚厚脂粉都遮不住的紅腫,瞬間明了,利益當前,女兒又算什麼?這門婚事,謝若蘭從沒說不的權利。
“若蘭,幫我做一件事。”
謝若蘭點點頭,沒問什麼事,因為她知道這件事必然是她有辦法做到,劉郁離才會提出。
劉郁離:“我需要一份戶籍,白籍,戶籍上的信息為.......”
東晉當前戶籍分為兩種,一種是白籍,一種是黃籍。
黃籍是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正式戶籍,登記在黃紙上,因此得名。
而白籍是特殊時代下的産物。西晉滅亡後,衣冠南渡,東晉在黃籍的基礎上增設了白籍。
所謂的白籍,就是将北方遷移過來的士族專門用白紙登記,區别于南方原住民。
因白籍登記的皆是北方士族,天然享有不服兵役、不納賦稅、免于徭役等等士族特權。
謝若蘭的父親是上虞縣令,一紙白籍對她來說,非是難事。
為了保證萬無一失,劉郁離還打算使用“氪金”大法,将祝夫人賞賜她的十兩黃金交給謝若蘭,用來辦事,怎麼打點,謝若蘭比她更清楚。
再後來,劉郁離拿到新戶籍後,以投靠京口親戚的名義離開了祝家。
一直到兩個月後,謝若蘭婚期将近,劉郁離才再度出現,有了之後的大鬧王家。
時間回到現在,與劉郁離的重逢,是祝英台完全沒想到的,她呆呆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不知過了多久,溫熱的淚水湧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