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竹坊裡就聚了不少人,好在竹坊地處山林僻靜,竹坊裡的工人都跟着沈墨去竹林照看竹子,否則定會吸引不少工人圍觀議論,對現下竹坊來說是個不太好現象。
“陸大姑娘欠契上期限已到,這一千兩的欠契該結了吧?”粗狂男聲叫嚣着,故作大嗓門的模樣,身後跟着幾位錦衣華服的掌櫃,氣勢洶洶地上門讨債。
要說不慌是騙人的,陸清鸢強裝鎮定,手心已是冷汗涔涔,“幾位叔伯這是什麼意思,陸家并非是不講信用的人家。”
“你那父母不是早逃去臨州,就留下陸大姑娘這個病秧子,不過我得提醒提醒陸大姑娘,這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絡腮胡壯漢一腳踢翻竹椅,踩在上面,眼神戲谑滑過她頸側,“若是沒錢還,我看陸大姑娘品相倒是不錯,倒不如就去那醉香閣...”
“且慢。”
清泉般嗓音自廊下傳來,沈墨執冊入内,眉目如墨染青山,袖口洇着經年舊墨,可握着算盤的手指骨節分明,倒像是執劍的手。
指尖在算珠間翻飛,竹木做的珠子在沈墨手裡撞出金石之音,“永昌三年修訂的《天水都律》,私債月息不得過兩分,你卻是三分,去歲臘月陸家也已還二百餘兩,按理說應該是...”
刀光破碎算盤的刹那,沈墨擡臂擋在她身前,算盤碎裂,算珠四處迸射,打落在腳邊,陸清鸢嗅到他袖間若有若無的苦杏味,不由擡頭朝他看去,他也正在看她。
“我呸,哪來的?”絡腮胡壯漢怒視沈墨,想到什麼忽然嗤笑,“都說這陸大姑娘生了重病,陸老爺急招了個贅婿沖喜,莫不是這個小白臉?”
陸清鸢這才明白過來他就是原主連面都還沒見到的沈墨,長得倒是有幾分姿色,隻是這副溫和底子下她覺得他有種冷冽殺氣。
“是又如何?”
也不知哪來的勇氣,陸清鸢一句話就把所有矛盾挑破,沈墨聞言微微蹙眉,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似是沒想到她會明說。
沈墨隻擡眸輕笑,冷眼瞥過幾位掌櫃,“原先隻是私債的事情,但砍了算珠,我想諸位今天的賬怕是平不了。”
絡腮胡壯漢不怒反笑,“隻是個不值錢的算盤,怎的平不了帳?”
沈墨不以為意,被震裂的算珠竟在他掌心重聚如初,隻是中間多了道血線似的紅痕,他靜靜地看向衆人,“不知幾位掌櫃覺得這沉木算珠值多少錢?”
“沉木算珠...這可是難求的寶貝。”
領頭的掌櫃犯了難,身後幾個掌櫃也一下語塞,絡腮胡壯漢臉色更煞是難看。
“不如各位叔伯請給我五天時間,我能讓這竹坊重新經營。”
陸清鸢走到掌櫃們面前,俯身拱手,她剛才在竹坊看見牆角積灰的竹絲,突然想起之前還在工位改方案時,收集過一些非遺傳承素材,隻要稍作改動,倒是可以利用一下,這個時代隻要會點營銷,花點心思應該銷路不差。
“就憑這些破竹子?”掌櫃們哄笑間,領頭的掌櫃嗤笑,“陸娘子該不是糊弄我們吧?”
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沈墨,卻忽然開口說:“那還是同我算一算這沉木算珠的事情。”
陸清鸢沒想到沈墨會幫她,驚詫之餘,她擡眸瞥見他頸側細密的針孔,看似清瘦的身軀,指上老繭斑駁,應該是常年握劍才對,她看他這身月白長衫又好像在哪裡見過,還有他手裡值錢的沉木算珠。
陸家不會是惹上不該惹的人吧?陸清鸢暗暗咽了下口水。
掌櫃們也沒料到不起眼的算珠會是沉木做的,一時間都有些犯嘀咕。
“也罷,若是陸娘子真在五天之内讓竹坊重新經營,我等便應陸娘子所言。”最先說話的掌櫃松口,轉而又說:“但若是五天後沒能讓竹坊重拾生機,陸娘子可是要依照月息三分來算,陸娘子可願意?”
“多謝各位叔伯允我五日。”
陸清鸢道謝,送走那些掌櫃。
冬月典當完首飾從竹坊外面進來,看見沈墨站在門口,上前行禮,“沈先生您回來了。”
沈墨應聲站直身子,瞧着今日的陸清鸢和前些日子那副病恹恹模樣完全不同,但他沒有深究,而是從袖中拿出一張庚帖,遞到她面前,“娘子這份是丈人和我...”
“等等,”陸清鸢突然叫停,“今日我與你也是第一次見面,剛才也隻是權宜之計,如果有冒犯我可以向你道歉。”
沈墨剛想開口,就被陸清鸢手疾眼快攔住,“自是不必多說,但今日的事情還是要多謝你解圍,不過這庚帖還請收起來,免得再有什麼誤會。”
“娘子為何要這般說話?”
娘子?
什麼娘子?
陸清鸢不解地擡眸,對上沈墨含笑的目光,忽然覺得這人笑裡怎麼有算計的味道?她頓時緊張起來,“沈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沈墨沒回答,而是笑着走到陸清鸢面前,将庚帖輕放到她手心裡,語調溫柔地說:“可是為夫有做不對的地方,才讓娘子這般躲着我的。”
說罷還委屈地眨巴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