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方才的黯淡僅為錯覺。
某一瞬間,引别渡自覺,心髒被那束眸光射中,沒有受傷卻直淌鮮血。
他不禁叩問自己,這樣做真的對嗎?
害怕小雀長成猛禽,因此不許它生出翅膀。
引别渡捂住心口,不過五六天,就心軟至此。
明明曾經不會這般。
次日,鏡生池。
岸邊蘆葦新生了綠,黃萎的老杆被風趕出浪狀。不時的鳥類鳴啭貫空響徹。
最傲氣的仙鶴匍匐下身,以便于蒼罹梳理他的羽毛。
沈藻撿了一塊扁平的石頭,一個橫甩,打了十幾個水漂,驚起一灘鷗鹭。
“師叔沒同意你入劍道?”
在沈藻的懇求和再三許諾下,她如願得到蒼罹下學後接他出去玩的權利。
今日,蒼罹剛從知學齋出來,就被沈藻帶到了鏡生池。
“嗯,師尊說修習很辛苦。”
白花花用丹頂蹭了蹭小幼崽,翅翼開展,撲棱兩下,似是安慰之舉。
白花花,是蒼罹給雌性仙鶴取的名字。
“要不師姐我偷偷教你。”沈藻伸着她的天鵝頸,傲嬌道:“你藻藻師姐我,在天極宗同輩弟子中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
“算了吧,師尊說會保護我的。”
蒼罹把自己埋入白花花的頸羽裡,開始吸鶴。
白花花感受到幼崽的微弱沮喪,将白翼蓋在他身上,無聲陪伴。
沈藻看不清蒼罹的神色如何,為了安慰小家夥,她一把将其撈起,徑直坐上了白花花的背部,然後拍拍仙鶴道:“起飛,帶我們小梨子出去轉轉。”
雖然白花花不滿沈藻,但因為有幼崽在,勉強接受沈藻趁座。
白羽黑翅扇動,激蕩起的大風撲倒蘆葦。白花花一下子騰飛起來,矯健遨遊于空。
蒼罹抓着白花花的羽毛,俯瞰大地。
千山翠黛連綿起伏,桃紅梨白各占一春。因靈氣旺盛,此地被稱作福澤之地,孕育了千萬生靈。
天極宗就坐落于這些群峰之間。
自由的風在耳畔呼嘯,被拘束的心靈破出牢籠。
蒼罹像一隻山雀,張開雙臂,與藍天白雲擁抱,逐漸飛離天極宗,去往更廣闊的人間。
把所有的顧慮甩在身後,沈藻對山喊:“喜不喜歡!”
“喜歡!”
衣袍被吹得鼓噪,巨大的破風感迎面直擊,洗滌身軀,刨除束縛。
白花花飛至溝壑疊嶂,兩側綠樹蒼淼,他們的身形在碧水之上倒映成影。
蒼罹用手圍成一個小喇叭,對着遠方呐喊:“我喜歡這人間!”
我喜歡這人間~喜歡這人間~這人間~
遠山不斷将回應反饋而來。
沈藻笑着,“喂,人間,聽見了嗎?”
人間聽見了嗎~聽見了嗎~了嗎
白花花擡升向上,流風從羽面擦過,英姿勃發。
漸漸的,它慢了下來,讓身上的幼崽好好看看世間的美景。
長風萬裡,山渺水遠。
沈藻守在蒼罹背後。
“小梨子,聽見了嗎?”
“人間說,它聽見了。”
-
在花樹的掩映下,三春的日光流淌入屋,在蒼罹的腳下化開,像一叢燦黃的金絲菊。
前面的長老正在上文化課,講得喉嚨幹渴。蒼罹卻用手支着自己的小腦袋,聽得飄飄欲仙。
“接下來,我來舉個例子。”
聽到這,蒼罹才坐直了身子。
胡須斑白的長老扯着腔調,“衆所周知,世間千年便有一劫。此劫乃是一滅世魔頭,法力強大,修為已遠超渡劫期。但正因為正道胸懷蒼生,以天下為己任,團結一緻,才能聯手誅殺滅世魔頭,還人間盛世太平……”
一聽到是滅世魔頭的例子,蒼罹就耷拉了下去。幼嫩的手指搓着桌面,小嘴一撅,低低嘟囔道:“我才不是什麼滅世魔頭呢,滅世魔頭聽着好難聽。”
近旁的長老聽到了蒼罹發出的聲響,以為他有何疑惑,朗聲問:“蒼罹,你是有什麼問題嗎?”
蒼罹一下子從桌面彈起來,清澈搖頭道:“沒有。”
“那你剛剛說什麼?”
“我……我在想,那滅世魔頭長什麼樣子。”蒼罹随便瞎謅了一個。
學舍裡瞬間哄堂大笑。
蒼罹被笑得不好意思,雙手快要扭成麻花。
“肅靜!”長老嚴肅地敲了敲桌,“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他看了一眼蒼罹,這是全學齋最年幼的孩子。
“按理,一個輪回中,滅世魔頭的容貌并不會改變。但修仙界至今并不知道此次的魔頭是何樣貌。隻因這魔頭每次出現在人面前,必會戴一青面獠牙的面具,遮擋容貌。”
有弟子在下面言:“指不定是長得醜若無鹽,沒有臉見人。”
“依我看,魔頭正是因為容貌醜陋,見不得我這般英氣逼人,才滅世殺戮。”
蒼罹捏了捏自己年糕般的可愛臉蛋,心道:加點鹽就會好看了?可藻藻師姐昨日還誇我可愛呢。
等長老講完接下來的課程,下了學,蒼罹站在廊外,等着沈藻來接他。
不一會兒,腳邊出現幾個陰影。瘦弱的身軀被年長幾歲弟子圍住。
一高大的弟子黑臉道:“跟我們走,帶你去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