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别渡禦劍回聽眠峰,剛到霖台殿外,竟見一排仙鶴有序列在殿外。隊伍成長龍,從内排到了幾十米開外,還拐了幾個彎。
如今霖台殿内就剩蒼罹,引别渡心間升騰起疑惑,不知道小徒弟在做什麼,招了這麼多仙鶴。
等他步入殿中,站在短階上,見蒼罹站在那棵梨樹下,維持着現場的秩序。
“不要急,不要慌,一個一個慢慢來。”
一旁的白花花雄赳赳氣昂昂的,挺着身子,幫小家夥看顧着長隊。光看那模樣,大有不聽話就啄鶴的架勢。
上一隻仙鶴剛完成了自己任務,走到蒼罹身邊,得到了摸摸,然後就在白花花威脅的眼神下,展翅飛走了。
然後,引别渡眼見着下一隻仙鶴挺身上前。
然後轉身,提臀,排洩——
灰褐色的糞便絲滑落入挖出來的淺坑裡。
“師尊?!”
蒼罹注意到了身後的引别渡,骨碌碌地跑過去。
見狀,引别渡彎身,抱住撲過來的小家夥,輕而易舉地将其摟坐在臂彎中。
蒼罹一手環住引别渡的頸,“師尊這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有序成隊的仙鶴在引别渡面前排列開來,偶爾白色的羽毛零散在地。
再不回來,霖台殿恐怕要發酵了。
但并沒有遷怒,他隻是耐心平靜地問道:“怎麼讓這麼多仙鶴來霖台殿……”
“師尊說拉粑粑嗎?”蒼罹無辜地直接點明。
“……嗯。”
蒼罹指向滿樹瓊花,“因為梨樹它隻開花不結果,藻藻師姐說,可能是由于肥料不足,可以加一點樹木花草都愛吃的東西。所以我才讓白花花它們過來。”
小徒弟眼眸透亮,堪比白冰翡翠。引别渡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中庭這棵梨樹無法結果。
“就算施肥,也該在花期之前,現在約莫是有點晚了。”
聽罷,蒼罹整個耷拉下來,軟趴趴地窩在師尊身前,像春末的凋謝荼靡花。
“啊…那我又吃不到梨子了。”
時有風動,半樹梨花飛雪。
引别渡竟開始後悔當初栽的是南境的不生梨。
南境有梨,開花無果,遂命名——不生梨。
但他終究見不得蒼罹失望,又道:“不過,多少算是施了肥,說不定今年就能結果呢。”
聞言,蒼罹直起身子,晨曦融入黑眸,“那我在讓白花花多施點!”
引别渡果斷言:“——這倒不必!”
蒼罹不解,“為什麼?”
“過猶不及。”
“哦。”
于是,在蒼罹不知道的時候,引别渡尋遍了南境,将最佳的半樹梨枝嫁接到了不生梨上。
自此,春去秋來,燕來又走。
待梨花燃盡,枝丫綠葉間,碩果半邊。照此而言,理應改名——半生梨。
梨子成熟的季節,蛋黃的落日卡在枝頭,空氣都帶着晝日收尾的餘調。
晚飯後,蒼罹雙手捧着一個洗淨的梨,坐在霖台殿的短階上,像小兔子一樣啃着。
梨子皮薄肉細,汁水豐沛。
“阿罹,怎麼坐在地上?”引别渡走到蒼罹身邊,影子被黃昏拉得老長。“小心着涼。”
蒼罹擡頭,一本正經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引别渡和藹地微笑道:“這又是誰教的?”
捧着梨的手一頓,蒼罹的眼睫輕顫,如同華蝶于昏曉起舞。
椿芽似的聲音響起,“嗯…一個朋友。”
“站起來一下。”
“哦。”
蒼罹聽話地站起來,然後見引别渡拿出一個軟墊,放在了台階上。
“好了,坐吧。”
聲音溫柔得不像話,比熟透的梨還要軟甜。
蒼罹坐在墊子上,感受不到一絲屬于石階的寒涼。在引别渡陪他坐下的那刻,他說:“師尊,你和别人的爹娘、師尊不太一樣。”
“嗯?哪裡不一樣?”
過去見過的一些畫面在腦海閃現,蒼罹說:“你應該讓我站起來,不要坐地上,因為地上髒,久了可能還會生病。”
橘色的光芒灑進引别渡的墨發,如同鍍了一層很淡的金。“那可能是因為别家的大人沒有帶墊子。”
“有道理。”蒼罹點了點頭,小小的身軀靠在引别渡身側,“所以,我更喜歡帶墊子的師尊。”
傍晚風過,樓閣照金水。
後來,拳頭大的蛋黃被山窩吃掉,台階上的墊子被收了起來。
這個初秋,下個初秋,再到往後。霖台殿都會浮動着淡淡的果香,像一塊精心制作的梨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