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罹知曉引别渡内心該是波瀾壯闊,可他心海又何嘗不翻卷浪起。
按理,這種事情隻要兩人不提,雙方均會默契地遺忘。然則蒼罹抛棄明智的選擇,一語道破,隻揭到底,彼方忌憚、憂慮、不信任皆暴露無遺。
因為,他試圖徹底逃出荒野,奔向人間。
他始終妄想,這世間除同類之外,能有人知曉全然的自己。
哪怕,有且僅有一人。
蟬鳴在耳,時間昭然。
季夏的光線太過于灼熱,今日燙穿了誰的心髒。
可即便此般,心髒依舊撲通撲通,搏動着屬于窗沿淩霄花的生機。
此後,烏金醉卧,玉兔又來。
日日複月月,月月複年年。
轉眼兩年餘,合歡盛極,到了花期。
天極宗三年一次的比試大賽接近尾聲,擂台上正是此次金丹魁首角逐賽。
風刃破空,暗流湧動。
長劍握在蒼罹手中,在日光下快出殘影,雖非本命用劍,但自如若水。
少年的眉宇畫上日光菊的蓬勃,帶着人間來風的恣意。身形流利,如筆走龍蛇的字,逶迤滿宣紙。
初夏的陽流淌在薄韌的肩脊,勾勒出完美的靈動曲線。一柄長劍閃爍流光,氣勢磅礴,堪可一劍破萬法。
引别渡坐在上首,從始至終盯着擂台上的少年人。
不望他奪勝赢譽,隻願平安無事。
所以,蒼罹每一次驚險過劍峰,引别渡的心都被自己攥着,無法松脫。
直到長劍挑峰斷弦,一舉越過禁锢,卷合疾風,抵在對手的脖間。
此局勝負已定。
利劍入鞘,對方輸得心服口服,拍了拍蒼罹的肩,說了句什麼下了場。
歡呼驚歎聲中,蒼罹鶴立于擂台上,眉眼暈出勝利的笑意。他擡起亮如北鬥的眼眸,望着引别渡,似乎驕傲地說“我厲害吧”。
真有點像那隻叫白花花的仙鶴。
引别渡見此,周身的冰全數碎裂,溫溫柔柔地展顔一笑,認可蒼罹的努力。
他喜歡這般朝氣蓬勃如松若玉的少年,并由衷地為之感到驕傲。
一旁的松山嶽見證了引别渡的變臉,暗自搓了搓自己被凍起雞皮疙瘩的手,然後尋思着給沈藻什麼元嬰魁首獎勵。
比試結束,回到霖台殿,蒼罹就忍不住拽着引别渡看他獲得的獎品。
品藍紋金的乾坤袋被打開,蒼罹在裡面摸索一通,把今日的收獲一一拿出來。
他把一堆靈寶放在梨樹下的石桌桌面,全部推向引别渡的方向,笑意開懷道:“都給師尊!”
自從少年近在身旁,引别渡肅然的面容融成一池荷花水,瓣瓣生紅蓮。他很享受少年這種明目的愛,唇角勾起一抹愉悅的弧度。
“又給我?”
此時,蒼罹的一隻手還在乾坤袋裡摸索。他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對啊,都給師尊。”
左右他也用不上這些。
引别渡:“那我替阿罹先收着。”
蒼罹一股腦地又掏出好些東西,從一堆零零散散中,把一瓶上好的靈藥挑出來,然後塞引别渡手裡,“不用替我收着,我的就是給師尊的!”
若是往常,引别渡定是要溫聲回上一句好,偏卻在瞧清楚蒼罹手中物的刹那,眸光一深。
因着找獎品,蒼罹翻出來了些師兄師姐今日給的小玩意,正打算把東西放回去,忽聽引别渡無喜無波道:“阿罹,你收誰的香囊了?”
順着引别渡略淡的視線,蒼罹晃了晃手中的點翠鑲秀香囊,“嗯?師尊說的是這樣嗎?”
香囊做工精巧,金銀細絲勾出團花,蘭澤香草清淡宜神。
“今日赢了比試,一位師姐送我的啊,很香哒。除了師姐送我的,别的師兄師姐們也送了我其他的。”
說着,蒼罹還一一給引别渡展示自己收到的禮物,像小松鼠晾曬心愛的堅果。
待他介紹完,發現引别渡的視線仍舊停留在之前的香囊上,甚至隐隐有些皺眉的趨勢。
頓時,蒼罹竟然覺得這個香囊可能闖了大禍,或者是長得犯了師尊的忌諱。
他試探着虛虛問道:“師尊,怎麼了?”
引别渡見蒼罹小兔子般無辜,無奈問道:“你可知贈送香囊是何意?”
蒼罹點了點頭,坦然回答道。
“我知道,代表喜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