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彌知道馬逞的本事,卻選了孫小滿給他打配合,文叔其實有些不解。
在他看來孫小滿這孩子,武功平平,也就暗器一門算是有些竅門,可他平日裡傻裡傻氣,怎麼看都不像能和馬逞那老狐狸碰出什麼奇迹。
沈彌眼裡的孫小滿可不傻,反而是個很會藏拙的人。一同生活多年的沈家軍都覺得,孫小滿在暗器一道上隻能算是有點巧思,可她卻見過孫小滿僅用碎石就能在百步外擊穿敵人的喉骨。
當年組建斥候營,沈彌與選出的這些人一同慶賀,有人炫耀新領的刀劍,有人高歌抱壇暢飲,隻有瘦的像猴一樣的孫小滿憨笑着蹲在營火邊搓磨石子。
後來沈彌發現,他總是習慣蹲踞在人群邊緣,看似毫不起眼卻支着耳朵把每句閑談都記到心裡,誰家老母患病,哪位同袍與人有隙,沈彌隻要問他,都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沈彌記得馬逞說過:“天機不在卦中,在擡眉低首間。”
《便宜十六策》腹心篇中,諸葛亮有言:“善将者,必有博聞多智者為腹心,沉審謹密者為耳目,勇悍善敵者為爪牙。”
若馬逞稱得上是善将者之腹心,那孫小滿便是那掌控先機的耳目,二者虛實并用,如同“瞽者善聽,聾者善視”,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在二人的緊密配合之下,陽支和陰支各部間的矛盾逐漸加劇,後來甚至上衙時間就能吵得動起手來,最後靠着沈彌的人勸架才能勉強維持表面的和平。
如今東廠十二部心思各異,原本藏于日常之中的不對付也被分在陰陽二支的馬逞和孫小滿拱到了人前。
隻是這火燒的還不夠大,等這柴填的再多一些,到那時,沈彌隻用潑上一桶油就能将這積弊已久的東廠燒個幹淨。
春光爛漫,深雲齋院子裡大片大片的金雀花像一團團躍動的金色火焰,熱烈的幾乎要灼痛沈彌的眼。
“師父,您不知道這金雀花拿來炒個雞蛋最是香甜,但可惜隻能春日吃到。您放心,不用您動手,我來下廚,肯定能讓您嘗到這此種妙處。”
袁見霧也聽說過有些野花野草有人拿來入膳,其中滋味頗有野趣。
可沈彌在這田裡采花,腳下踩的是龍蜒草,手上捏的是他剛栽的飛來鶴。
袁見霧不敢多說,更不敢點明,就連着野花都逃不過沈彌的毒手,若讓她知道這裡還種有和野草伴生的珍稀藥材,怕是要連夜給這小院裡的花圃都鏟平。
袁見霧咬了咬牙,走上前捏住沈彌的肩。
“徒兒實在太辛苦,為師看着都不忍心,還是歇歇吧!”
沈彌看了看一手抱着的竹簸箕,各種野花裝的滿滿當當,确實可以歇一歇了。
袁見霧自以為用了全力,沈彌該有些領悟才是,誰想到這人筋骨極硬,他手都捏疼了,沈彌還跟沒事人一樣。
“師父你愛吃甜口還是鹹口啊,我愛吃鹹口,這炒蛋我每年春天都盼着呢?
你都不知道有多香!
還是得吃過的人才明白啊,唉……
………”
袁見霧看着沈彌的背影逐漸遠去,消失在竈房前,心裡一陣惱火,差點被氣出個好歹。
不是,這人到底是誰帶大的!沈崇那個老家夥也不這樣啊,她問了人到底是得聽人回一句啊!
他愛吃甜口!他喜歡甜蛋羹!
上京城霄華樓内,顧西北正用着不語從深雲齋快馬加鞭取回的紫藤花糕。
花糕小巧精緻,是沈彌親手做的。
她最近在深雲齋呆着,除了處理些東廠的小事,也隻能幹等着護送外爺棺椁的隊伍抵京。
閑來無事時,她尋來上好的櫻桃木,雕了一整套做糕點的模子。
小時候文叔就愛教她做這個,除了能鍛煉手指的靈活,還能學會控制手下的力度,最适合鑽研機關奇巧之人練習。
正好深雲齋野花開的旺盛,制好了模,就能直接用來做花糕吃。金雀花炒雞蛋沈彌愛吃,袁見霧卻隻吃了一次就膩了,天天纏着沈彌讓她做些甜口的點心。
這餅模圖樣刻得巧妙,袁見霧見了極為喜歡,是一套栩栩如生的四神圖。
沈彌刻刀之下的青龍白虎,朱雀玄武與平常漢瓦上威武霸氣的形象不同,一個個都圓圓滾滾虎頭虎腦的,顯得格外可愛有趣。
她見師父喜歡,便和了幾種不同的餡兒,連着給他做了三日,誰想袁見霧還是天天喊着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