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回音,但快速的心跳聲出賣了他:“梁裔,你有什麼想問我的嗎?”還是沒有回答,算了,許霧無可奈何,隻好去關燈,但當燈全滅的時候,她聽到了更快的心跳聲,她又歎了一口氣,把玄關的燈重新打開,直到聽見略平複的心跳聲,才回到床上,蓋好被子,閉上眼睛,檢讨今天自己的所作所為。
是她錯了,第一,她不該抱着僥幸去見雪念,她隻是想把這個男人介紹給自己的家人,但不該是雪念,小朋友現在的身份不合适。第二,她不該在發現雪念不見後還帶着梁裔上車,她當時就已經抱着雪念出事,她必去救的打算了,那當時就該把梁裔放下,讓他自己回去。第三,梁裔的手環上明明有裝定位器,而自己當時隻顧着去找雪念了,都沒有留意梁裔去而複返,梁裔肯定根據她當時的狀況猜到她危險了,他那麼愛自己,怎麼可能不顧自己的安危獨自離開。第四,她不該任由那個男人的離開,放任敵人,就是對自己的殘忍,如果他不離開,就沒有後面的事。
但,為時已晚,一切都已經發生了,再檢讨再後悔都沒有用。
許霧一直沒有睡,但梁裔那邊的情況卻變糟了。等許霧發現,梁裔已經發燒了,腦門有些熱,意識模糊,不知道是不是下意識的,許霧叫不醒他。
眼下沒有退燒藥,許霧沒辦法,隻好叫醒了助理,送梁裔去醫院。
等梁裔醒來,睜開眼,看到了的雪白的天花闆,感覺自己躺的也不是酒店的床,有些硬。腦袋還昏昏地,不太舒服,看看四周,都是雪白的,邊上的沙發,一個人伏在那裡,烏黑的長發遮住了臉,不用想,是自己的女朋友。梁裔下意識地想叫她,但沒開口就想起了昨天的事。
“自己怎麼就發燒了,原來人真的可以被吓生病的,想來自己真沒用。”梁裔自诩是人生經曆比别人豐富一些。但殺人是真的超出了他的良知範圍的,特别這樣近距離的格殺,人就這樣死在他的眼前,而自己的女朋友和另外一個人一起,卻毫無感覺。在等待的半小時時間裡,兩個人平靜地處理屍體,擦拭血迹,處理現場,冷靜而熟練。而那個死掉的人,就躺在車前面,距離他不過三米的距離,他聞着那腥甜的空氣,透着鐵鏽的味道,反胃,想吐。他壓抑着自己,看着那屍體脖子上的血痕,不讓自己發出聲音,怕那個年輕的人嫌自己吵,把自己殺了。
梁裔躺在床上,看着還睡着的女朋友,她到底有多少事情瞞着自己,她殺過多少人了。以前知道她受過各種傷,身體傷疤無數,也想過她過危險的生活,但事情活生生地發生在他的面前時,梁裔害怕了。在一種本能地恐懼,他甚至知道許霧是為了救他,但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認知,他控制不了自己,就是害怕。
各種事情想着,心跳就不由得加快了。許霧沒有睡着,就是趴着休息,聽到異常,就擡頭了,在擡頭的那一刻,她看到了梁裔的眼睛飛快地閉上了。
“好吧,醒了就好。”許霧當作沒看到,走近想伸手去探體溫,但在離一米的地方停下了。
梁裔閉着眼睛,聽到了腳步走近,再走遠,過了一會,護士進來了。自己裝着睡,護士來測了體溫,說了一堆聽不懂的話,然後走了。
薜禺是跟着護士前後腳進來的,他昨晚就到了,隻不過一直守在外面,看許霧叫人才跟進來,來這裡一年多了,語言自然是沒問題:“許總,梁先生燒還沒退,但比昨晚好多了,你們是在這裡多休息幾天,還是按計劃回國?”
“回去吧,買去南城的票。我和他經紀人說過了,說他工作壓力太大,病倒了,讓公司把行程排一下,請幾天假。”兩個本來常年用方言交流的人,用梁裔聽得懂的語言對話,有些話其實是說給他聽的。
“好的,我去辦。”薜禺走了。
許霧也出去了,房間裡安靜下來。梁裔睜開眼睛,看着四周,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沒一會,助理就帶着早飯進來了。
“梁哥,你醒啦,餓了嗎?我們買了早飯。”許霧出去時讓他們看着梁裔,如果醒了就先把早飯吃了。
“等會吃,我想喝水。”梁裔有些無精打采。
“梁哥,你們昨晚幹嘛去了啊,怎麼就發燒了?”小李平時就跟梁裔,比另一個臨時助理膽子大些,就問了一句。
“我……”梁裔還沒想好編什麼理由。
“姐說你是這段時間工作壓力太大了,一放松下來就病了。常姐也打電話來了,說讓我們照顧好你,給你空了三天的假了,回國先好好休息一下。”小李自顧着說下去,幫老闆找好了說法。
“你們這段時間也辛苦了,也放你們幾天,回國就不用跟着我了。”梁裔想想這幾個月過的,跟陀螺一樣,沒有一刻停的,拍戲也辛苦,但跑通知的苦是不一樣的,看似每天就是聊聊天,拍拍照,玩玩遊戲,但不比拍戲輕松。
“謝謝哥。”
等許霧辦完出院手續回來,梁裔已經沒有辦法裝睡了,好在許霧忙東忙西,也沒和他說上什麼話,車換了一輛,許霧親自開,梁裔坐在後座,從後視鏡裡,看着許霧漏出來的眼睛,想着明明是近視眼,平時老是看不見的,怎麼會有那樣的眼神。
回酒店,去機場,回國,到家,到許霧家。
助理在機場就直接撤了,陳軍來接機,許霧扶梁裔進了後座,想跟着坐進去時,看到梁裔怯怯的眼神,就算了,坐去了副駕。
國内已經很冷了,梁裔抱着抱枕,窩在棉衣裡,隻露出半顆腦袋,透過玻璃看着冬日的暖陽,淡淡的,照在臉上也不熱。路還是那條路,就是樹秃了,有點像新島的樹,一排一排的樹影隔着陽光,如跑馬燈般在梁裔的臉上劃過,有些晃眼,梁裔閉上了眼,他希望回家的路再長一些,他不想下車。
其實,從客觀上,他是知道許霧或許是沒有錯的,但他主觀上就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終于,在吃晚飯的時候,看到許霧用筷子搗碎一顆番茄時,他吐了。從事發到現在,生理反應終于發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