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霧推着梁裔跟上去，路過剛才的房間，梁裔探頭看了一眼，就一個正常的房間，和其他病房一樣，三個床位，但床就是一塊水泥石闆，一張明顯有動過，上頭亮着燈，另兩張空着，燈也黑的：“都沒有床嗎？”

“一塊水泥闆，方便清洗消ＤＵ。”

“醫院裡能燒這些嗎？”梁裔看到牆角還有燒得黑漆漆的火盆，火星還冒着，邊上還有一塊花泥，插着燒燼的蠟燭。

“原則上不能，但有些風俗禁不掉的，死者為大，多數時候睜一眼閉一眼，隻要不燒得太過，一般不會管。”許霧繼續往前，路過另一間，門掩着，看不到裡面的情況，但哭聲同樣凄涼。

“他們還下來嗎？”梁裔指殡儀館的人。

“一般情況下，不會讓兩家遇到，間隔一會，會有另一輛車來。”許霧他們來到過道的盡頭，轉角就看到了微亮的天空，上去就是地面了，等他們上去，那輛漆黑肅穆的車剛開走。

“我爺爺去逝的時候，我還小，沒什麼記憶，外公和奶奶走的時候，有去過靈堂，但沒想到是從這裡面開始的。”梁裔被推上地面才發現，他們就在住院部的底下，上來就是住院部的入口，大門口開始有人走動的，或許其他醫院也一樣，又有多少人都會意識到，在他們的身邊，就有人在告别這個世界，是不是還有不願意的靈魂在這裡遊蕩呢，梁裔不信鬼神，但親曆過一遍，總感覺怪怪的，說不上是怕，但多了幾分敬畏。

兩個還靜靜地站在通道的中間，另一輛外觀相同的車駛了過來，下來一樣制報的人，一人從車後取下擔架，一人開始打電話。

一樣的流程，一樣的場面，但梁裔看到第二次還是感到難過，隻見其中一個婦人拉着車門不讓關上，口中不停地念着他聽不懂的南城方言，邊上的親屬勸着，工作人員也不催，默默地站在邊上由着他們。

“我好難過，但他們很冷漠，是不是每天都見麻木了。”梁裔話裡帶着哭腔。

“不是冷漠，這也是他們的仁善，如果真的冷漠，那就不會由着他們了，應該是在邊上不停地催促，然後暴力把車門關上。醫院和殡儀館，應該是這個世上最能見識人情冷暖和世事無常的地方，能在這些地方工作的人，大多都有一顆溫暖的心，要不然死亡會讓他們的世界變得暗淡無光，讓他們的生命變得冰冷失色。”許霧感慨道。

梁裔回頭看許霧，這是他第一次聽到許霧說這樣的話，在他的感覺裡，許霧是一個過于冷靜的人，理性且不外放。他以為許霧的人生與他們這些人不一樣，看待生命也會更加的冷漠，或許死亡也都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他原來以為她見到這樣的場面除了嫌吵，不會有其他的情緒，原來他錯了。

“怎麼了？”許霧看到轉過來的腦袋，沒戴眼鏡的人眯着眼似乎想看清什麼。

“如果我死了，你會如何？”會哭嗎？會傷心吧？應該不會像那個婦人一樣拉着車門不放吧。

“你不會死的。”許霧看着那雙清流澈的眼睛，明明什麼都看不清，偏偏還是那麼的好看。

“人都是會死的。”梁裔反駁。

“我不會讓你非正常死亡。”許霧說得斬釘截鐵。

“那我還需要我的父母擔心嗎？”梁裔想到了另一件事。

“總有意外。”許霧差點被帶進去。

“那我要是意外死亡了，你會如何？”梁裔不依不撓。

“你不先考慮你父母會如何嗎？”這才是許霧帶他來這裡的初衷。

“如果，我說如果，你讓我不動我就不動，你讓我跑我就跑，還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嗎？”梁裔想起來之前的事，就是他不聽話所緻的，現實不是拍偶像劇，不是隻要女主男主勇敢就能發生奇迹的。

“大概率不會。”許霧想了一想。

“那就好了，以後你讓我不問的，我就不問，你讓我跑，我一定拼命跑，頭都不回的那種。”梁裔站起來，湊近許霧，讓自己的眼睛平視她，盡可能地想看清她。

“不怕我了？”許霧看到了梁裔直視她的眼神，眼中不再有恐懼，堅定而平和。

“比起你的死，沒有更可怕的事了。”梁裔拉起許霧的手，十指相扣，放在胸前，“但是，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了，你幫我照顧我父母好不好，他們就我一個兒子。”

“不好，我不熟，你自己照顧。”許霧害怕答應這種話。

“可是，如果我們結婚，我爸媽不也是你爸媽？你也不一起照顧？”梁裔又湊近了一些，鼻尖都快碰到一起了。

“那重點是結婚，不是你死了。”許霧把人推遠一些。

“對啊，重點是，結婚。”梁裔又湊回去？自己腦子裡在思索，這應該不算求婚吧，就是說到這了，就這麼一說，不是求婚，誰在太平間門口求婚啊。

許霧倒沒想這地點吉不吉利，在想，自己是被求婚了嗎？好多事情都還沒說清楚，得先讓他知道了再做決定，能吓跑他不止一件事啊。

“我冷了，回去吧。”梁裔看許霧沒有回答，決定在她反應過來之前走人，要是人家真當求婚了，萬一還同意了，以後回想起來求婚地點，不好不好。

“好。”許霧也想着事，兩個心懷鬼胎的人默契地快速離開了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