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靖秋垂眼聽着,一張臉上并未有什麼表情,隻是那一雙染了血的手,蓦然的握了很久才松開。
外面的細雨淅淅瀝瀝的下了一天,隻是給自己草草的包紮了一下,換了套幹淨的衣裳,就已經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折騰了這麼久,宋靖秋也再沒了吃飯的心思,隻拿着掃把,随手将那地上碎的到處都是的瓷片,混着泥濘的涼粥,掃到了門後的角落,便陰沉着臉坐到了窗口。
他坐在窗前看了一天的蒙蒙煙雨,到了晚上,竟還下的大了起來,狂風暴雨卷攜着漫天的塵土,在這大地上摧枯拉朽的肆虐着。
豆大的雨點如同是不要錢一樣,打在這竹屋瘦小的脊梁上,竹屋搖晃,宋靖秋被這“吱呀”聲擾的無法安眠。
正在他似夢似醒,捂着耳朵來回輾轉反側之時,天空之中卻突然間閃過一道驚雷,那驚雷從高空之中直達大地,頗有一種要撕裂蒼穹的氣勢。宋硯秋被其巨大的聲音吓得渾身一抖,晃神之間,渾身就已經被汗水濕透了。
被擾了清夢的他,有些無奈的欠起身來望向窗外,隻見遠處天光乍破,似有一道紅光現世。
那紅光雖看起來非同尋常,卻也隻是在宋靖秋揉揉眼睛的功夫,便消逝了,所以他便也隻當自己半夜睡昏了頭,看花了眼,沒再理會。
殊不知,這人世間的一場暴雨,竟對應着天界上那麼大的一場動亂。
——
九重天上瑤池之中,衆仙齊聚,把酒言歡為天後祝壽,本是一個喜氣洋洋的大好日子,卻因為一個人的到來,凝重了在場所有人的臉色。
鬼王蘇蕭閑,陰界的老祖宗,天界的世仇,六界之中扛把子的人物。
要說這個人可就有意思了,這祖宗生了一副六界難尋的好顔色不說,打娘胎裡還帶了一根媚骨出來,天生便有那勾人的本事。
在這六界之中,甭管是神魔妖鬼人,隻要見了她,保證你腰酥腿軟,神魂颠倒,連一句囫囵話都說不出來。
所謂膚白貌美迷人眼,楊柳細腰刮骨刀,說的可就是她了。
甚至還有傳言說,當年人間大亂,鬼界趁機插手,與妖魔兩界一同禍亂人間攻打天界,天帝盛怒之下險些平了整個妖魔界,卻獨獨放過了陰界,為的就是這個祖宗。
人間有言說,酒是穿腸藥,色是刮骨刀,财是下山虎,氣是禍根苗,如此看來,就算是天帝,也無法拒絕這刮骨刀的誘惑。
今日是天後壽辰,請的本就都是天界的衆仙,蘇蕭閑一介孤鬼,又因傳言一事受天後多年忌憚,自然是不會在這一天受到邀請的。
所以她今日才剛一露面,在場原本歡喜的衆仙們,就一下子表情全都變得凝重起來。
而要說其中表情最不好看的,也就當屬那獨坐高台之上的帝後二人了。
天後這人雖然面上不顯露,但心底對于蘇蕭閑,那可是早就忌憚了許多年了,當年的謠言,真相究竟如何,她到底是不清楚的。
雖然天帝也曾向她解釋過,但蘇蕭閑這個人還是像一根刺一樣,一直裹在她心口窩裡。
隻要一想起來,就總免不了要痛癢。
不過總的來說,不論事情真假如何,她也一直盡心竭力的維護着天家的威嚴與臉面。
這麼些年從未提過此事,甚至從未因此而找過蘇蕭閑的麻煩,這些種種讓她認為自己已經足夠仁慈了。
卻不想人家并不是這麼覺着得,竟就這般大大咧咧的,直接出現在她的壽宴上。将她這一介天後的臉,啪啪打的生疼。
台子下邊而的仙人衆多,天界向來不與鬼界有什麼來往,有些年歲高的上仙,可能還見過蘇蕭閑幾面,可有些剛剛飛升得道沒幾百年的小仙人,瞧着她就難免面生了。
“仙子瞧着好面生,還要請問是哪宮的妹妹,長得如此千嬌百媚,小仙我還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仙子呢。”
還不等蘇蕭閑自報家門,便有一個小仙人忍不住張口問起來,那小仙瞧着細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剛飛升得道不久,在天界看見個人便喊仙子,連她是個豔鬼都瞧不出來。
那小仙單純稚嫩,蘇蕭閑作為一個在六界之中摸爬滾打了幾千年的長輩,竟也沒個關愛小子的德行,當着這麼多仙人的面兒,那是一點兒面子都沒給人留,輕啟朱唇張口就是一句。
“哼哼,我是你祖宗。”
那小仙面皮薄,聽她說完登時臉都綠了,吸着氣瞧着她半天沒說出來一句話,臨了的時候,竟還看着看着,面色又由綠轉紅了。
蘇蕭閑拿眼睛瞟了他一眼,輕聲一笑,竟又大言不慚的高聲來了一句。
“如今的小仙人定力都這般差的嗎,不過才瞧了祖宗我兩眼,就給你看饞了?”
蘇蕭閑這話說的極其暧昧不正經,偏她聲音又好聽,清泠泠的聲音,說出這樣讓人面紅心跳的話來,竟也能讓人有種從耳朵尖兒酥到天靈蓋的感覺。
那小仙人道行不夠涉世未深,哪經得起她這樣調戲,一句話聽進耳裡,恨不得像是一壺熱酒順耳澆了進去,讓他這一張臉都燙的快冒氣兒了,腳底下也不穩當,搖搖晃晃的醉的厲害。
那天後見到蘇蕭閑,心裡頭本就已經很不痛快了,如今又見了這小仙人如此丢人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坐在椅上臉色登時便陰沉了下來,看的在坐仙人心裡全都跟着一緊。
蘇蕭閑也是個頂不會看人臉色的主兒,獨自上了這九重天,卻是半點不給這仙家臉面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