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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源自内裡靈魂的視線從隔壁房間的兩人身上溜回,被刑警們惦記着的栗川日流此刻正對着半磨砂的玻璃門發呆;準确來說,是在借着發呆的機會梳理情報。
他一邊在心裡複盤着這兩人的信息,一邊分析着自己目前的疑惑:
——首先,外來人員進入警校需要審查,倉庫也有着極為嚴格的物資驗收制度,如果嫌疑人是在外殺人後運到警校、又是怎麼避人耳目做到抛屍的?
在這一點上,武部優樹似乎嫌疑不小——當然,他也是目前最大的嫌疑人;他的職業是貨運員,在今天中午12點20分左右、曾往案發的倉庫送過貨。如果是對這裡頗為熟悉的貨運員,興許能夠繞開可能的監察,做到神不知鬼不覺抛屍。
但是,如果武部優樹是兇手,最大的疑點是他這麼做的目的——這個舉動會讓别人第一時間就聯想到他身上。
而且,話說到這裡,新的疑惑又自然生發了。
——如果兇手抛屍的動機是不想被他人發現,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把屍體轉移到警校:這無異于向日本警方公然挑釁,對方必然會嚴肅對待此事。
如果兇手本身的目的就是“吸引警方注意”,那麼又何苦在校外殺人後再大費周章将屍體轉移到倉庫?直接在警校内行兇,其實是更便捷、也更快速的方法。
還是說、殺人者和抛屍者并非同一人?
——抛屍者另有目的?
他自然聯想到那個透露着詭異氣息的鴉羽圖案:它是作為向某人的警示——或許是警方,或許是通過警方的渠道進行暗示——而被标記在死者手背上的?
可是這何必大動幹戈;而且、為什麼——他就這麼笃定、對方一定會看見?
猜想有二。
一,這對對方來說算是“小菜一碟”,所以基于“大動幹戈”的判定下所做的一切推論都是錯誤的。這一點上,栗川日流的思緒轉向另一個嫌疑人敷田浩資——他是倉庫的審查員,在貨物中混入點什麼對他來說應該易如反掌。
二,這樣做的收益大于風險:那個鴉羽标識會是這一猜想的破局口,因為它很有可能出自抛屍者之手。
的确,雖然那個圖案看起來有些潦草而粗略,但他能看出來對方應該對刀具頗有見解——線條幹脆而肯定,倒有點像篆刻中的沖刀手法;但依刃口形狀來看,應該是用較為鋒利的匕首所為……
而死者身上的多處創口周遭卻伴有表皮脫落,說明兇器表面粗糙,和匕首的狀态相違;試探傷較多,說明兇手大抵是個生手、對刀具的使用不甚熟練。
種種迹象都表明在手背上刻下圖案的人和兇手并非一人——所以,那個圖案很有可能是那名抛屍者的手筆。
至于為什麼要将抛屍地點選在警校,他也有一點零星的想法,隻是還來不及驗證:直截了當一點,ta的目的可能就是要“挑釁警方”,那麼這個符号的意義就類似于警告;或者迂回一點,他要借警方的口向某人傳達信息,那麼這就會是一個提示。
也就是說,他借了兇手的東風,冒着一點可能對他來說微不足道的風險、得到翻了百十倍的回報。
很厲害。栗川日流在心裡評說。
但一想到對方此刻站在自己的對立面,他就不得不将那份折服和敬意轉換為擔憂:我打對面,真的假的?
——無論是哪種可能,都直接意味着這起案件和東京的黑暗面脫不了幹系;而他現在可是警察。
有點惆怅。
……
先把視線轉回案件本身:他現在最優先的任務應當是徹底甩清自己的嫌疑;然後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内協助警方破案。
……話是這麼說。但是,其實不需要他、這起案子也很快就能告破。初步搜查結束後,警察們應當很快就能發覺屍體身上的種種矛盾,将尋找兇手的目光轉向校外;他相信警官們的實力足以讓他很快洗清嫌疑,然後回歸日常的生活——日複一日地充當着路人甲的角色、直到預定的死亡降臨。
但也許是整起事件流露出的詭異氣息不自知地吸引着他、甚至于“栗川日流”,稍作猶疑過後,清水琉生還是選擇涉身其中。
——盡管後來的他曾對這個舉動後悔萬分,但至少此刻,他還是沒有絲毫怨言的;至于之後的事、還是之後再說吧。
按下簽字筆的頂端,他有些随意地重複着讓筆尖在紙張上停留的動作、來洇出一排大大小小的墨點。
——至少現在要盡己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