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很久了嗎?”
“挺久的,”江聿悶聲,邊說邊擡頭,“等了七個小時。”
夏榆音的“抱歉”又吞了回去,換成一個無語的眼神。
“是這樣的,今天宋存的導師找到我,說有個目标數據不是他們組得出來的,問是不是我組裡的,我說不是。”
“接着劉導給了我這個,”他翻動紙頁,手指點着一個數據,“他說那這個數據就不是從所裡得的。”
“而這個剛好是宋存負責的闆塊,宋存給的說法是企業合作的時候企業方給他的。我後來仔細看了眼企業名單,發現公示出的版本上多了一個,也就是說——”
“這是宋存自己添上去的。”
二人異口同聲,說完後對視一眼。
江聿接過那幾張紙,想起自己查到的資料。
“我記得,用過你那批數據的企業裡也有它。”
文件公示出來的版本一般就是最後一版,如果最後的簽字确認環節出現了錯漏,那就是簽字人動了手腳。
“這麼多年前的數據,現在為什麼還拿出來用?”
“更新疊代嘛,這是需要更新的數據,有些東西是我們以前沒有測過的,現在就要重新做。”
夏榆音長舒一口氣,滑靠在椅背上,他閉上雙眼,聽風在樹間穿梭。
他還聽到——
“那,我們以前沒有實現的,現在可以重新來過嗎?”
夏榆音怕冷,江聿總能聽到他說“到夏天就好了”。
但那年立夏的前一個夜晚,他們的關系分崩離析。後來的幾個夏天,夏榆音在雨林裡和動植物鬥智鬥勇,江聿在高樓裡和敵人互掰手腕。
夏榆音還說夏天想去海邊,結果去雨林裡看海了。
這句話過後,兩個人之間就蔓延開沉默的氣氛,可也隻有他們各自知道,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
江聿執着地看着夏榆音的側臉。
而夏榆音抿緊了嘴唇,大腦飛速運轉,想從裡面挖出那麼一點理性來。
終于,在茫茫回憶裡,他找到了他們分手的那個夜晚——
從未停息的心跳聲中,他對江聿開了口。
“不可以。”
兩顆不成熟的心,隻會把對方推向深淵。
那短短的五分鐘——其實隻有五分鐘,唯二在場的人卻覺得過了五年,兩個人的腦子裡都閃過了無數的畫面,回憶如潮湧,巨浪打來的時候,在場的人無一能幸免。
——
夏榆音第一次知道江聿是富二代是因為偷聽他打電話。
那天江聿又找了個蹩腳理由約見面,吃飯吃到一半電話就打了進來,他看見來電人先是皺了下眉頭,猶豫一會後才接起。
就直接坐在夏榆音對面打的,想不偷聽也難。
“我的股份是我的,至于你的……”江聿說着說着笑了一下,“也會是我的。”
後面那句話聲音很小,電話那頭似乎沒有聽到,坐在對面的人卻聽到了,但隻是耳尖一動。
後來,組裡遇到點狀況,就算調整研究計劃仍舊經費不足。導師提出尋求外部資金的時候,夏榆音第一個想起的人就是江聿。
但他又不想讓江聿覺得自己一開口就是要錢。
結果他還沒說是什麼事兒,江聿就直接問他要錢還是要設備。
“你一直都這麼直接嗎?”
“你最近看起來臉色不太好,應該是碰到問題了,有問題就解決,有什麼不對嗎?”
“話是這麼說……”但是怪不好意思的。
“不用不好意思,我們應該是朋友吧。”
“嗯,是。”
“所以,以後有什麼話就直接和我說吧。”
後來夏榆音想了很多次,他們的關系是從什麼時候出現變化的,大概就是這個時候。
從這次合作開始,兩人約見面的理由就越來越合理,次數也越來越多,不知不覺,窗戶紙也越來越薄。
夏榆音不知道對方是怎麼想的,他隻知道對方真的切切實實幫自己解決了問題,而自己要好好記着然後找機會報答。
其實江聿想得很簡單,夏榆音對自己有需求,那自己就滿足他的需求,而且以後不用再絞盡腦汁找理由跟他說話,他開心,自己也開心。
“唉,你幫了這麼大忙,怎麼謝你才好?”
“不用謝的。”
“不可以,你又出錢又出人,我要是心安理得也太不識好歹了。”
“那和我去兩個地方,可以嗎?”
等反應過來,夏榆音已經稀裡糊塗地點了頭。
于是,一個昏黃的秋日淩晨,他們一起走在這條路上。
那天晚上有人慫恿自己翹班,帶自己重新走了一遍他每天都要走的路。
那時候他們已經成了很好的朋友,是能淩晨四點半一個電話叫出來的朋友。
僅一秒鐘的想念和沖動,立刻接起的電話,瞬間劃過的秋風,異口同聲的話語出賣了自己,也暴露了對方。
夏榆音蹲在馬路牙子上,看身後零星幾家商販開始準備一天的活計,門口冒出袅袅白煙。他盯着白煙百無聊賴,挑了一片形狀漂亮完整的樹葉,撚在手裡慢慢轉動。
馬上他就聞到了汽車的味道。
一輛黑色的布加迪停在眼前,穿着灰色長風衣的男人從車上走下來,懷裡捧着一大束向日葵。
隻有秋風和落葉的世界裡,突然出現一束向日葵,在路燈下閃耀着金光,花瓣上還帶着露水,而懷抱它的人正低着頭,微笑着在蹲着的人身前站定伸出手。
“你怎麼……”
“拉你起來。”
夏榆音看着向日葵說不出話,視線一轉看到比向日葵更好看的臉更一時語塞,愣愣地伸手回應,順從地被對方帶起來。
向日葵花香很淡,幾乎沒有,但好像懷裡這一束并不遵從普遍規律,鼻尖環繞着熱烈的氣息,手心傳來的溫度一直蔓延到全身。
“跟我走。”
“去哪?”
“拐賣。”
花擋住了視線,隻能感受到手被牽着,走在濕漉漉的街道上。
江聿嗆了夏榆音一口,夏榆音突然叛逆心起,把手松開不走了,走在前面的人才停下回身看他。
“怎麼了?”
“我還沒問你,幹嘛買這麼大一束花,什麼特殊日子?”
“不喜歡嗎?”江聿回頭問。
向日葵在風裡輕輕搖晃,他笑着的樣子掩在花後,“你還管我喜歡什麼呢?”
他抱着花,腳步輕快,越過前面的人,往後側頭。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