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聿在桌子邊從左摸到右,摸到一個凸起,按下去,桌面的煙霧才逐漸消退。“神仙不好當。”他總結。
店員突現身後,端着餐點上來,又把夏榆音吓了一跳。
“您好,二位的餐品已經上齊,請慢用。”
“謝謝。”
食物就是很正常的味道,并沒有特别的配方,但因為餓了一天,連草也顯得尤其好吃。難得的,這頓飯一個小時内吃完了。
夏榆音放下刀叉和筷子,端起漱口茶呷了一口。
江聿道:“我去洗個手。”
“那你先去。”夏榆音慢慢晃着茶杯,研究手邊的煙霧按鈕。
他低着頭,專心緻志地調試煙霧大小,絲毫沒有注意身後調笑着走上來的人。
直到對方的手冷冷地探到他脖頸,他才猛然回頭,拍開了那隻髒手。但他揮開髒手的手勁和眼裡的驚怒并沒有把那夥人趕走。
“耶~你娃兒長得還蠻cen tou~乖嗖嗖呢~”為首的那個打扮得人模狗樣,表情卻鬼迷日眼的,挑逗着往夏榆音眼前伸手。
夏榆音考慮到在外不好動手,也不願言語激怒對方,隻壓低了聲音,臉色好似萬年冰山,“離我遠點。”
聽到夏榆音的話,混混頭子回頭,對着同伴大笑,從方言切到了普通話。
他壓低了聲音,避免引起更多人注意,“你長的這樣,都來這裡了,裝什麼啊?”他伸出手,強硬地摸了一把夏榆音的頭發,“我們疼疼你啊?”說完繼續笑。
夏榆音一下被惡心個沒完,再不願得罪也隻能得罪了。他擡起左腳,狠狠往混混頭子腳上踩下去,剛要繼續擡手,就看到混混身後站着一個人。
“滾。”江聿走上前,把夏榆音擋在後面,伸手拎起混混的衣領,把他往後一推,三個人直接疊起來摔倒在地上,狼狽至極。
“你他媽誰啊!”混混剛被踩了腳,吃痛之下重心不穩,還沒站住就又被揪着衣領甩到另一邊去。他癱到在地上,一扯衣領,吃癟,但又不甘心,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酒館裡的其他顧客聽到争吵聲紛紛回頭,隻見三個跪趴在地上的人,和兩個拉着手已經走出小道的高大男人。
回去一路上江聿都陰沉着臉,一言不發,步子邁得比平時還快,把夏榆音的手捏得死緊,任夏榆音怎麼說都沒用。
“我沒事的,回去洗幹淨就好了。”
“你松開一點,我手要充血了。”
“走慢點。”
置若罔聞。于是夏榆音也不再說話,跟在身後觀察他的狀态。
但他沒料到,接下來的事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回到房間已經是晚上,室内昏暗無聲,月光透過陽台門在地上鋪了薄薄一層。
甫一進門,江聿就把夏榆音摁到了牆上,夏榆音還沒反應過來,後背就已經貼上了冰涼的牆面。夏榆音有些吃驚,沒想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樣,但他手勁很大,自己隻有被死死摁住的份。
夏榆音擡頭,看到一雙狼一樣的眼睛,閃着寒光,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獵物,滿是垂涎。正驚疑不定之際,對方忽然把頭輕輕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他一下僵住了,沒有想象中的啃咬,也沒有崩潰的嚎叫,唯有安靜的、溫熱的額頭,緊貼着脖頸。
在夏榆音擡頭望向自己的那一瞬,江聿就知道今晚他們都走不出這間屋子了。
夏榆音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溫和平靜,水一樣緩緩流到自己眼前,撫平所有戾氣。
如果不是看到這雙眼睛,他真的會往那截脖頸咬下去,咬出一個深深的印子,帶着血迹,它會在不久的将來結痂,但疤痕會永遠留在那裡。
終于是舍不得。
隻敢和往常一樣埋進他的鎖骨,嗅他泉水一樣的味道。他的體溫好像要比自己的高,傳到自己身上時,仿佛兩個人都要燒起來。
夏榆音感受到脖子上零星的尖銳的疼痛——在黑暗中也能看見的動脈,讓江聿的理智徹底崩潰。
“……你怎麼了?”夏榆音被江聿整個壓着,隻能喘着說話。
“那個人問,我是你的誰,我回答不上來……”
夏榆音努力擡手,往江聿後腦勺摸去,試圖安撫他,“所以你生氣了嗎?”
“我本來可以說的……”江聿的聲音輕微顫抖着,氣息沉重,壓抑着滿腔悲憤的火,“你送我的書我已經看完了。”
他擡起頭,直視夏榆音的眼睛,在那裡他看到一片湖,湖中央有一個人。他屈起指節,在對方的臉上輕柔地劃蹭。
此刻夏榆音的理智并不比江聿的多。
江聿壓下來的時候,最先襲來的是炙熱的黑,眼前隻有黑洞洞的天花闆,但身體燙得幾乎要發燒。他的大腦被這片火燒得連稀薄的空氣都難以存活,隻能微微張嘴,借着說話的空隙喘一口氣。
聽到他說已經看完了那本書,夏榆音的臉更是轟一下燒起來,心口劇烈跳動。内心的山崩地裂,夏榆音既希望他能感知到,又害怕會被他看穿。
但聰明如江聿,怎麼會不知道夏榆音想借那本書向自己傳達的意思。
他對他說:“你不要走。”
夏榆音随即反應過來,眼裡的人在說什麼。
正如納爾齊斯對歌爾德蒙說:“我之所以明白什麼是愛,正是因為你。衆人之中,你是唯一能夠讓我去愛的人。”
痛和愛讓人渾身顫抖。
“所以,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夏榆音終于明白,是什麼讓他變成這樣,是那句回答不了的“你是他的誰”,是自己數月前的那句“不可以”,是藏在黑色箱子裡的信件和照片,是那一千八百多個日夜。
其實距離他們再見面并沒有很久,有很多話也還沒有徹底說開,但為什麼能熟稔似從前,連夏榆音自己也想不明白。
在這個四下無人,萬籁俱寂的夜晚,在這個耳邊隻有殷殷詢問的夜晚,他終于醒悟過來——
在再次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還愛你。
而心,會自己向愛的人靠攏。
那扇莫名其妙的門終于被徹底擊碎,隻剩下飛揚的塵土和漫天的火光,把腦子裡最後一點理智擠壓得分毫不剩。
不知道多久之前他說錯的那句話,他給兩個人設下的條件,或許現在,可以扔掉了。
“你問我的問題,我現在可以回答你了。”
“如果你能給我絕對的忠誠,那我就給你最後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