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十二月的冷風是很折磨人的,冷冽穿過厚重的衣服,刺的皮膚生疼,淩辛縮起脖子,他現在站在醫院大門外,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風吹得他昏沉的腦子開始慢慢清醒起來。
直到覺得他身上的酒氣散的差不多了,頭腦也幾乎清醒了,他才走進醫院大門。
淩辛來到病房門口,手握上把手,遲遲不敢下壓。
裡面傳來聲音:“進來吧,我沒睡。”
病床折起,劉小蘭靠着,手還挂着水,看見淩辛進來了,她又起了起身,用另一隻空閑的手拍了拍床鋪邊緣,說:“來這裡坐。”
她看起來似乎已經等了淩辛很長時間了。
還未等劉小蘭過問,淩辛主動解釋道:“晚上和朋友出去吃了個飯,送别宴,他們都怪舍不得我的,喝了點酒,所以來的晚了一點。”
劉小蘭聽着很高興:“那好啊,朋友是很重要的,到時候去了B市也要經常和他們聯系,聯絡聯絡感情。”
淩辛點點頭,氣氛突然安靜下來,母子倆的話題似乎就這麼多,到這戛然而止了。
突然,劉小蘭撫摸上了淩辛的頭,淩辛下意識往後躲了躲,反應過來後,又把頭湊了上去,劉小蘭楞了一下,歎了一口氣,順着淩辛的頭發撫,說:“媽還以為你今晚不來了,明天就要走了,都收拾好了嗎。”
“收拾好了。”
她說着全天下母親都會絮叨的話:“到了别人家裡一定要乖,不能給别人惹麻煩,記得一定要喊人,喊幹爹幹媽,還有哥哥……”
說到一半,淩辛還是沒忍住耐心打斷了劉小蘭:“知道了媽。”
淩辛伸手按了鈴,打了個哈欠,“吊瓶打完了,時間也不早了,我有點困了,媽你也快點睡,你現在這個身體熬不了夜。”
劉小蘭身旁的病友今天下午病逝了,床位空了出來,淩辛問護士要了一床被子。病房内的燈暗了下來,身旁劉小蘭的呼吸逐漸平穩了下來,淩辛看着天花闆,絲毫沒有睡意。
B市距離這裡很遠,來回一趟要一天一夜的車程,車票也貴,日後肯定是不能常回來的。
為什麼他要去?淩辛問自己,他想去嗎?
自然是不想的,誰會願意過寄人籬下的生活,可是他能不去嗎?他有地方住嗎?他能自己一個人照顧好自己嗎?
答案都是否定的,他甚至連洗碗都不會——前不久突發奇想說自己不想上學了,要出去打工掙錢,找了一個洗碗的活,結果把人家的碗摔了稀巴爛,那場景就跟放鞭炮一樣噼裡啪啦的。錢沒掙到,還賠了不少。
那是淩辛平生第一次心疼錢。
失眠了一整夜,淩辛怕劉小蘭醒了又要拉着他絮叨,到時候趕不上火車,所以留了一張便利貼就偷偷走了。
到達B市已經是傍晚五點了。
淩辛一眼就看了舉着他姓名牌的姜永川。姜永川看到他十分高興,拍着他的背說:“怎麼久沒見,都長這麼高了!”
淩辛粲然一笑:“幹爹還是那麼年輕。”
姜永川聽得樂不可支,拿過淩辛的姓李,堅持要擔幹爹的責任,不允許淩辛來搶。
姜永川在B市發展得很好,B市的房價是寸土寸金,平常人奮鬥一生都不一定買得起一個廁所,姜永川卻住在裝修奢侈的豪華别墅,車子駛進小區的時候,饒是見慣奢華的淩辛都不禁感歎了一下。
姜永川對淩辛說:“以後這就是你的家了。”
姜永川剛準備拿鑰匙開門,門就被人一把拉開了。
“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晚?”開門的女人穿着簡單,但可以看出衣着料子的昂貴,她應該就是這家的女主人,姜兮的母親許美了。
姜永川往淩辛前面擋了擋,将淩辛剛想說出口的話又憋了回去了。
他剛要為淩辛說話,許美直接撥開姜永川,和淩辛面對面,她上下打量着他,質問姜永川:“他是誰?”
“我和你說過的,小蘭的兒子小辛。”姜永川縮着腦袋介紹道,“要來我們家借住幾日。”
“幾日?”許美追問。
姜永川說:“等小蘭病好了就接回去了。”
許美堵在門口,寒風呼呼地吹,淩辛又縮了縮脖子,在這個尴尬的氣氛中揚起一抹笑,得體地和許美打招呼:“幹媽好,我是淩辛。”
“你看小辛多乖啊,和以前一點也不一樣了。”姜永川伸出手去推門,用自己的身子将許美往裡擠,“快讓我們進去,進去再說,外面冷死了。”
進去後,他又攬過淩辛的背,帶着淩辛往裡走:“叔叔帶你去看看你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