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酷暑反而比上學時更難熬,江佩軒坐在超市門口的馬紮上扇扇子,依舊熱的擦汗。
高考完第三天,他爸通知他搬出去,那房子已經找好人要賣,讓他搬到哪兒沒說,隻給他打了一萬塊錢,意思不言而喻。
江佩軒也不想多跟他爸糾纏,又沒人幫他說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拿着錢出去租了個便宜房子,本來想出去找個工資高點的工作賺點大學生活費,李叔不讓去,說他已經成年了,給他開成年人的工資。
這話說出來好像之前欺負過江佩軒,其實他之前給開的工資已經很多了,江佩軒都不好意思。
他現在的工作就是做代理店長,李叔已經把超市的全部事情都交給他,本人隔一周才出來露面一次,工資按市場工資最高價再加一千。
江佩軒坐一會兒就起來把手貼在冰櫃玻璃上降降溫,每天打發時間的娛樂項目是數賣出去多少根雪糕。
張汀去陪女朋友了,張瀛在奶奶花店,剛放假時偶爾過來找他,現在要出成績了,三人誰也不見誰。
他倒是沒什麼成績壓力,就是一想到成績就想起來青大,想起來之前那段晚上補習的日子,他不想,越到要查成績的時候越是數雪糕數的勤快。
他正低頭扇風,聽見有人笑着說話。
“請我吃最貴的雪糕行嗎?”
這人聲音有些耳熟,但不是他特别熟悉的人,江佩軒擡頭看,有些意外,竟然是李亦樂。
李亦樂已經自己去挑了,另一隻手握着個小風扇,下面挂着讓人十分眼熟的松鼠。
江佩軒沒站起來,視線盯着那隻晃來晃去的松鼠。
李亦樂挑了一盒冰淇淋,轉身把松鼠解下來遞給江佩軒,“我也不知道這個松鼠代表什麼,奶奶去世了,葬禮上隻有宋霁雲沒來,但是宋溶回家時發現院子裡多了這個松鼠。”
江佩軒接過松鼠,有些怪異的看對方,嘴角動了幾下,把話忍住了。
李亦樂抱着冰淇淋站到陰涼處,問:“你想說什麼?宋溶情緒不好,沒辦法自己來,但他其實人挺好的,都能看出來你們兩個關系不一般,我當初都沒看出來。你别怪宋溶對宋霁雲不好,其實他們兩個之間矛盾都是從他們父母那裡帶來的,我們外人不好說什麼。”
他說話直接,但說偏了,江佩軒其實不在乎這些,他想問的是一個真相。
“你知不知道當時為什麼他們奶奶去照顧宋溶,卻把宋霁雲一個人扔在家裡?”
李亦樂愣了下,“什麼時候?宋霁雲跟你說的?”
江佩軒點頭,擡眼望着他,自己想過很多次的事好像在這一刻已經知道了答案。
“剛開始奶奶帶着他們兩個來的金溪園,就我們家那小區,後來宋霁雲不知道怎麼了,非要離開,我們三個小時候還一起玩呢,不過宋霁雲性格比宋溶更悶,他都不出家門,隻有我們跟他說話,他不跟我們說話,長大了還好些。”
李亦樂說這些就像唠家常一樣,完全沒有編出一段謊言來騙人的感覺,也沒有任何卡頓,甚至他都沒有騙江佩軒的必要。
是宋霁雲說謊了。
江佩軒笑着點點頭,拿出手機掃碼付費,“謝謝你啊,用不用再拿點兒什麼,我請你。”
李亦樂微微搖頭,臨走前告訴他别難受了,“如果你不想讓他死,這個松鼠能證明他還活着,如果他騙了你,你以後再也不搭理他就是了,别這麼在意他,其實他也就是個普通人,這大街上人多的是,對吧。”
江佩軒看着吹風扇離開的人,好奇他怎麼做到這麼潇灑的,自己怎麼做不到。
就為了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連自己真實生活過的幾個月都不敢回憶,甚至後面這一年,再聽到相關事都會很狼狽。
怎麼會變成這樣,怎麼會變成這種人。
江佩軒站起來又把冰櫃裡的雪糕數了一遍,缺什麼去後面大冰櫃拿出來補上,日子又恢複往常的平靜。
張瀛成績很好,超常發揮多考了十幾分,老師推薦他報北京學校,被他拒絕了。
江佩軒成績也還行,夠上青大,甚至還能在幾個專業中挑挑,張汀有點危險,一志願報了青大錄取線最低的專業,隻想去這個學校,不求學什麼專業。
緊張了半個暑假,三張相同的錄取通知書下來,三人找了個烤肉店,一邊吃一邊感慨自己高三最後那段時間。
感慨最多的是張汀,他都沒想過自己能上青大,報志願時也是憑着執念去報的,他女朋友在那裡,他一定要報,錄不上再說别的。
張瀛和江佩軒是一個專業,張瀛說想跟他在一個班上學,不想隔壁班了,江佩軒笑着跟他碰杯,說他腦子有泡。
開學選宿舍時,江佩軒填了另外的宿舍,沒和張瀛住在一起,兩人心知肚明,一個不問,一個不解釋,就連張汀知道時也隻是頓了一下,又轉頭跟着一群新認識的朋友去點餐了。
張汀到哪都是最熱鬧的那個,有他拉着天天出去玩,江佩軒很多心事都可以藏起來,但他依舊感覺自己變得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