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我活下去……”
驟縮瞳孔中,倒映出那人哀傷絕望的笑顔。
不……不……
意識頃刻間空白,他的世界天崩地陷。
上官沐曦不懂什麼叫愛,隻分得清在意與不在意。
聖女為他指點迷津,理應敬重聖女。
師妹與他青梅竹馬長大,他便将師妹攏到羽翼下,護其周全。
醫仙救他性命,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樁樁件件,心中自有一筆人情賬算得清楚。
唯有一人,他無法觀之以理性。任何事情隻要沾了孔月二字,輕而易舉就能牽動全部心神。
是以,滅門之夜,當他被追殺至瀕死,倒在血泊中苦苦質問,反被毫不留情恥笑天真時,才會生起無法遏制的滔天怒火。
“以你我情誼,有什麼事不能商量嗎?為什麼不先問過我的想法?”
那人輕勾唇角:“本座乃未來影教教主,誅殺懷劍門,算得上大功一件。至于你……”
紅衣獵獵,一如初見,說出的話卻冰冷刺骨,不複當年。
“至于你麼,不過是本座興緻來了偶爾逗弄的野狗,殺進懷劍門必要的棋子。與正道弟子有交情?本座可擔不起這樣的污點。”
既然絕情至斯,死前又何必這般惺惺作态?
意識回籠前,新生鳳神已撲到友人身邊,絕望到放聲痛哭。
随着他的崩潰,由鳳神執掌的時空之力失去控制。上官沐曦閉着眼,墜入時空縫隙,萬千位面中分身的記憶悉數湧進腦海。
所見真相将他的心片片剜落。
神智瞬息瓦解。他跪倒在地,像一隻走投無路的兇獸,心髒被撕裂千千萬萬遍,近乎窒息的痛感扼住咽喉,不受控制嘔出的不止是鮮紅血液、破裂内膽,還有他痛至千瘡百孔的心。
渾身力量被抽幹,隻剩下無窮無盡綿綿無期的悔意。此刻,他放任烈火焚燒靈魂,恨不能同摯友一起化作灰燼。
下一秒,他決然捏碎神格。
“我上官沐曦,願以神格為祭品,以我擁有的一切為代價,換時空回溯,得摯友重生!”
仙誓化作法則,緩慢運轉。
神鳳之死,需燃盡每一片羽翼。這意味着,上官沐曦要全程保持着清醒意識,抹殺來自其他位面的分身,即以淩遲手段逐一毀滅分魂,支撐到親手殺死自己的時刻,完成獻祭。
金色尾羽垂落,如魂火将息。
臨死之際,神鳳選定了目标位面。
那是一個偏僻的小位面。在那兒,宗釋是個表裡如一的真君子,懷劍門穩紮穩打取得名門地位。孔蕭夫婦俱在,治教有方,影教在江湖上是個頗有名氣的中立勢力。謝知禮人雖笨了些,但對孔蕭忠心耿耿。因此,謝有儀不會與孔月生出隔閡,明争暗鬥不休。
他視若珍寶的摯友,将被呵護愛惜着長大,擁有天底下最幸福的童年。
強烈願力護持下,法則生效,護住一縷破碎殘魂,逆着時空洪流,漂泊至小位面。
失了三魂五魄,丢了七情六欲,十八載渾渾噩噩,迷途的幽魂不知自己從何而來,将從何去。
他依稀記得,自己活着是為了找一個人,一個每每思之心悸、夢寐不忘之人。
小師妹無意間與他聊起話本,最初聽得漫不經心,到後來凝神細聽,方恍然明悟——
那應是他的夢中情人。
夢境裡肆意飄揚的紅衣當真出現時,他站在懷劍門衆弟子裡,被攫去全部心神。
盡管有道聲音一直在發出嚴厲警告,阻攔他靠近那名紅衣人,但他置之不理,愣頭青般紮到魂牽夢萦的人兒眼前。
“懷劍門弟子上官沐曦,領教閣下高招!”
抵足共眠的晚上,他躺在心上人身邊,本以為會激動到失眠整夜,結果嗅着莫名熟稔的玫瑰清香,久違陷入酣睡。
他心思不正,在秘境中與孔月神交,毫無自制力地起了陽峰。孔月并未嘲笑,反而為他疏解。
出白刹那,他抓着孔月手臂,發出痛苦而愉悅的叫聲,暗驚自己淪陷之迅速。
經脈盡斷,孔月不遠千裡趕來寬慰,帶着他遍地尋醫。
可笑他當時自卑,見無藥可治,不想耽誤孔月,試圖拒絕好意。心上人便破門而入,強勢而溫柔地抱住他,帶他登上七絕。
那日風景,畢生難忘。
青澀眉眼間情意流動,夕陽如琥珀映耀,不及美人笑顔。
“但願君心似我心,白首不相移。”
短短一句話,耗盡所有勇氣。少年羞紅臉,将長生鎖塞到他的手心,聲音極輕。
天地沐浴在黃金織就的夢幻光輝下,而他迷失在名為孔月的夢境。
雙唇相接,自此兩心相印。
知曉此事後,宗釋對于強強聯姻樂見其成,孔蕭是個不在乎規矩常理的奇人,也無甚意見。雖然男子成親驚世駭俗,但在長輩支持下,婚事順利敲定。
縱情魚水之歡時有多享受,醒來恢複記憶時就有多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