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廟前又是一陣兵荒馬亂,知曉事情的幾個更是如臨大敵。
高衡與韓紹對視一眼,他們的緊張可旁人的不同,他們害怕太子是蛇毒發作了!
等回到房間,謝麟初居然醒了。唇齒發白,臉色不佳,整個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樣。
可林太醫診斷後卻沒摸出什麼大毛病。隻說是氣血兩虧,腎虛疲軟操勞過多,開了一劑安神補氣的藥便讓他趕緊服下。
這一閉眼,謝麟初睡了個昏天黑地。别說晚膳了,等他醒來外頭已是午夜。
圓月當空,星辰遍布。山風拂檻,萬籁俱寂。
怕擾了太子休息,侍衛都避的遠遠的。門外新添了兩名侍候的内官,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
可謝麟初的狀态比昨夜嚴重許多,他是被生生疼醒的。
入夜不久後,他五髒六腑就開始發熱,幾個時辰下來像是有團火在往外冒,灼傷得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嗓子喊不出來,連叫救命都無法,他随手抓了抓頭發,都在大把大把的掉。
怎麼回事……?
自己這是怎麼了?
謝麟初掙紮着起身,卻連下床都艱難。他強撐着扶過一旁的椅背,終于跌跌撞撞來到鏡前。
有了前兩日的教訓,他房中不許宮人熄燈,各處都留了一盞放在略低處。
此時的銅鏡裡,竟倒映出了一張鬼臉!
謝麟初兩隻眼窩深深凹進去,眼下的淤青黑得吓人,臉色發青,眼白全是血絲。
不但嘴唇烏紫,連指甲蓋都是黑色的。兩隻手臂上的青筋像是枯樹的根莖,一直爬到他的脖頸上。
病入膏肓的人都沒他這般恐怖,簡直比惡鬼還瘆人。謝麟初慘叫一聲,可實際上他什麼聲音也沒發出。
銅鏡被打翻,他二話不說拿起一旁的簪子用力劃了上去。
“這不是孤!這不是孤!”
經曆過前幾夜的噩夢,謝麟初已經分不清自己此時到底是現實還是幻覺了。
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他要逃出這個房間。
隻要逃出去,各路妖魔鬼怪才不敢纏上他。
隻要逃出去,他一定可以得救!
謝麟初跌跌撞撞想往門邊跑,可腳下一個踉跄竟摔在地上。
隻有一步之遙就能勾到門闆。他倉皇擡手,那門卻離他越來越遠,整個世界都暗了下去。
謝麟初徹底昏死過去。一張臉泛青,連呼吸也漸漸消散。
好似一具剛失去生命的屍體,靜靜的躺在地上無人問津。
“唉——”
大約半盞茶的功夫,房間裡響起一聲微不可聞的輕歎。
一陣煙霧缭繞中,紅衣男子再次出現。
他赤腳踩在地闆上,眼睑微垂,一言不發站在了謝麟初的跟前。
初到天玺山那日這家夥被山魈傷了,昨夜遇上了黑蛇,此刻又身中劇毒。
他真難想象白日裡威風凜凜的太子殿下,為什麼夜晚時候總是這般無助可憐。
小心翼翼将人抱回床上,男人眼中閃過一絲莫辨的光。
“你個小東西,怎麼總是這般多災多難啊……”
男人摸了摸謝麟初的鼻息,探過脖頸的血管,又去搭了手腕上的脈。
這人被蛇咬後尚且能與他鬥嘴,但今晚上的毒似乎非比尋常,心跳都快聽不見了。
為了舒适,謝麟初的寝衣略大。這些日子的操勞下來,整個人也瘦了許多,挂在身上顯得空落落的。男人都能摸到他身後一對凸起的蝴蝶骨,腰身更是一隻手都能摟過來。
天潢貴胄,卻幾番遇到暗殺。明明身旁那麼多人,卻沒有一個真心實意。
表面恭敬有加,背地裡全是想讓人死的主,真叫人唏噓。
男人抹幹謝麟初汗津津的額頭,心疼他微卷的睫毛變得濕潤,更可憐他白皙冷逸的臉龐變得如凋謝的花。
深邃的眼眸黑到極緻,将人攬入懷中的動作無比輕柔。
盈盈流光圍繞在兩人身側,仿若無盡星河。好比一場神聖的祭奠儀式,山神在迎接它的祭品。
一股淩風立時灌入屋内,猶如來到神廟的第一夜那般肆虐呼嘯,吹得窗棂不斷作響。
四周的燭火顔色陡然變得濃郁,伴随着一陣陣燈芯爆開的聲音,仿佛是有人又往裡面倒了香油。
素日裡總是莞爾調笑的男人表情變得陰郁,眉骨下的肅穆更是凝得真實。
寬大的赤紅衣袖幾乎蓋住了謝麟初半個身體,三千青絲被風撩得張牙舞爪,一團氤氲的霧氣籠在周遭,宛如天上的薄雲缥缈。
男人輕輕俯下身,銜住了謝麟初兩片幹裂的唇瓣,用自己的濕潤撫平着上面的紋路。
一股熱氣渡到對方口中,男人吻間嗫嚅着,聲音清冽又夾雜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溫度。
“這次,不能再說不要了……”
天快亮時,謝麟初驟然從床上驚醒。
他又做了夢。
這回他真與男人颠鸾倒鳳,不知天地為何物了!
好似之前的溫柔都是假象,天亮過後就是陌路黃泉,兩人在床榻間格外瘋魔。
那人一遍遍親吻他,還從口中吐出一顆發着光的小球。足有碗口般大小,閃着琉璃似的七彩光樣。
四周的瑩火被它吸引,圍着它不住的變化。仿若飛蛾撲火,被吞噬後依舊有更多流光前仆後繼。
謝麟初腦子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這家夥果真是妖!
看着珠子飄在半空,他居然能猜到這是傳說中妖怪都有的内丹。
那内丹也不怯他,竟主動繞在他身側旋轉。
像是喜歡他的小狗,在調皮的想邀請對方與自己一道玩。
男人伸出手,内丹又重新飄落回他骨節分明的手心。
内丹被迅雷不及掩耳的放到自己嘴裡,接着兩片薄唇覆了上來,憐惜、聖潔。
這麼大的東西,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吞下的。隻感覺有一抹冰順着胃管,徑直往下滾。
來到小腹中時候,又仿佛是寒天夜露裡喝了杯熱乎乎的茶,全身漸漸泛起暖意。
謝麟初都看到忘川畔的彼岸花了,聽到黃泉那頭的鬼哭狼嚎又生生的被人拉了回來。
瀕死間,對方渡了内丹于他。亦如硬搶了閻王爺的生死簿,把他的名字從上面劃掉了。
内丹到了身體裡依舊很涼,身體卻也不似之前那般泡在冰水裡充滿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