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恨沒能再見父皇一面。
所幸韓紹趕回去了,說不定父皇還有救……
刀尖離謝麟初不過一尺的距離,整個世界莫名慢了下來。
他能看見青絲上起飛的水霧,指尖發抖的震顫,朝前蕩起的衣襟……
腦子裡走馬燈般不斷閃過出各種畫面,亂七八糟的碎片什麼都有,而最後一副竟停在了紅鸾帳下,迎着月光翩跹,男人霸道的摟過他的腰,讓他叫自己名字的畫面……
“瀾……溯……”
“轟隆隆——”
一道炸雷響徹夜空,整個天幕被照得慘白一片!
是風……
呼嘯的狂風像是老天爺在發脾氣,劈頭蓋臉掀開窗戶砸向房中。
山雨欲來,鳥盡蟲隐,巨大的陰影不知何時籠罩在整個神廟的上方。
滾滾雷哮,仿佛一隻恐怖巨獸盤踞在深淵中即将沖破封印。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它的憤怒,撕裂長空,向人間探出了利爪!
是風……
夾雜着寒潭冰底的濕意,抱起謝麟初的時候,卻是無盡的溫暖與柔軟。
謝麟初甚至不知這道紅色的魅影是如何飄至眼前的。
當察覺時候,對方已将他整個擁入懷中。
熟悉的延百香撲了滿鼻,唇瓣上拂過對方冰涼的發絲,連帶喉底也敏感的泛起一股撩人的麻意。
男人乘着山風而來,從無形化為實體,遇水而成遇風落地。仿佛萬般竹葉鑄成的妖,帶着流光瑩彩霜寒冰風悄然而至。
風卷起四周無數的腥氣,将惡心的鮮血與殺意全部擋在了外面。
男人無視所有危險,毅然決然護在了謝麟初身前!
刀鋒入體的聲音在風中變得渺小,可落在謝麟初耳朵裡卻無比清晰。
刺客的利刃穿透了男人的心口,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甚至狠抵在了謝麟初的身上。
怕傷了他,男人下意識又想将謝麟初推出去。
後者驚慌的死死攥緊男人衣擺,仿佛害怕對方隻是自己的一場夢,說什麼也不願再放手。
有了男人墊底,刀尖偏了不少隻紮入謝麟初的肩頭。男人認命一般,堅硬的臂彎陡然松了下來,任由對方倉皇的緊緊環住後背。
寬大的手掌緩緩托住謝麟初的後腦,安撫似的輕輕揉了揉。掌心的暖意透過皮膚襲來,濃烈而又細膩。
耳畔的紅墜子晃了晃,似乎此時世界又重新開始運轉。
血液立時噴濺,染紅了謝麟初酸澀的眼!
他喉嚨滾了滾,咽下口中的血沫,嗓子近乎撕裂的痛喚起一絲清明。
“瀾……”
是他…真的是他嗎……?
刺客也沒料到會被人攔截,二話不說動作迅速,想要拔刀再刺。
這一回,男人沒有再給對方機會。
山風化刃,弱水成鋒。
男人翻手握柄,一條長長的軟劍立時掃過全場。
一氣乘雪,素煉嘯鸾。
風中似乎還帶着一道破曉吞日般的龍吟聲,叫百獸為之匍匐!
如此盛夏時節,竟有一縷清雪拂過謝麟初的面龐。
飛舞的發絲感受到森森寒意,他不由狠狠打了個寒顫。
在男人懷裡的謝麟初尚且如此,更别說是那些直面攻擊的家夥。
頃刻間,房中的刺客被整齊的凍成冰雕。
似乎反擊的劍芒都被強大的力道吞噬,震懾在對方舉手投足間帶起的冷冽殺氣下。
屋内瞬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男人站在一地的霜雪中,無視胸口貫穿的血洞。
他隻輕輕攬着謝麟初的窄腰,血紅的眸子格外灼熱。
依舊是一襲耀眼的紅衣,三千如瀑青絲随風飛舞。
落入謝麟初眼中是熟悉的呼吸,熟悉的目光,熟悉的香氣,熟悉的笑意……
美豔無比的臉龐上,一雙狹長的鳳眼同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他旭暖如明燈,溫潤如碧水。他憐憫衆生,如佛前靜開的清蓮。他又似地獄死者,殺戮萬人而不染一絲凡塵。
之前每每是在夢中相見,突然立在眼前宛如琉璃變得透明。那道身影從萬花鏡中走出,謝麟初一時竟有些不敢确定了。
“瀾…溯?”翕張的唇瓣終于能将對方的名字完整吐出。
望着眼前這張陌生的臉,謝麟初的心髒莫名泛起一種久别重逢的鈍痛。
“吾的太子殿下……”
瀾溯并不否認,歪着腦袋含笑的望着他。
謝麟初頓時眼熱,他已經認出這家夥就是那隻橘貓。
同小東西裝傻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瀾溯是他,貓是他,在神廟裡救人的也是他。
無論是蛇還是刺客,在危險時刻護着自己的,都是眼前這個男人!
明明是第一次相見,卻又并非第一次。
滾滾眼淚湧出眼眶,頃刻間濕了謝麟初的臉頰。
或許是身體未愈又強行化形的緣故,男人胸口的血越流越多,竟有些控制不住。
傻笑着撲在謝麟初懷裡,還如小貓似的想跟他撒嬌。
可整個身子已經軟了下去,全靠謝麟初摟得及時,才沒有摔在地上。
“瀾溯!瀾溯!你别吓我……”
謝麟初身上帶傷,幾乎抱不動他。
也不知是凍的還是心寒,謝麟初渾身抖成了篩子。大滴大滴的眼淚滾落,臉上濕漉漉的一片。
看着五官都皺成一團的人,男人依舊隻是笑着。
“别哭。不是說吾是神獸嗎?吾死不了的……”
可随着話音落下,男人眼一閉居然直接癱倒在謝麟初身上。
龍甲衛終于解決掉外面的刺客沖了進來,房中滿地屍體把副官吓得不輕。
再看太子傷痕累累,還被一個男人壓在身下,他們提着刀便沖上來救駕。
“住手!”
謝麟初趕緊爬到男人身前,奮力擋住那些即将落下的刀。
“他不是刺客!是他救了孤!”
怕被這些人看見男人心口的傷,謝麟初趕緊脫下自己的外衫披在對方身上,将人一裹圈進懷裡。
“他…他是孤的人,你們不許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