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一月,就有人家上無争山莊告狀,原東園将人安撫了回去,不打算找代真說明此事,在他看來,現在最要緊的,是讓神醫好好醫治原随雲的眼睛,别的都無關緊要,即便此事會令無争山莊名聲有瑕。
他不肯多事,原随雲心裡卻不服氣。
這一日,代真給原随雲施針之後,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狀若無意地提到了那些讨說法的人家。
代真冷淡地“哦”了一聲,“你覺得我是做的對呢還是不對?”
原随雲怔住了。
代真哂笑道,“這種事麼,要看怎麼說了,倘若我說我一開始就不懷好意,沖着騙錢去的,你還得誇我呢。”
是的,她明明想騙錢,對那些窮人卻起了恻隐之心,不過坑了幾個有錢人,還好心替他們治好了病,已可算得上有良心了。
與一開始打着義診的名義,卻中途反悔詐人錢财比起來,簡直是标準模版的“浪子回頭”故事。
代真歎了口氣,輕飄飄地說了一句震撼原随雲心靈的話,“這世界上,最難做的是有瑕疵的好人,最容易做的,則是偶發善心的壞人。我甯可做一個聲名狼藉的大惡人,也不肯要什麼賢名,賢名是害人的刀啊。”
原随雲聽了這句話,越發癡了。
代真沒理他,将銀針插在紗布卷中,收回藥箱,整理成她習慣的擺放方式,直接丢下這大少爺出門看藥材去了。
到門口時,她又想到什麼,“對了,你若怕傷到你無争山莊的名聲,盡管把責任往我身上推,我正愁名聲不夠響不夠惡,無争山莊都惹不起的人,嘿嘿,很有逼格。”她笑着出門。
有些更透徹的話,代真沒跟這位大少爺說,找上門來貶她的都是有錢人,可她治得更多的,是連頭都不敢擡起的庶民,他們在現在的律法中,甚至不屬于“民”。
這是一個沉默了幾千年的群體,當失意的詩人們盡情發出“世道不公”的呼喊并因此名垂青史時,這個過得更苦的群體,始終沉默地彎着腰。
代真并非尊重人格的人格,她尊重“數量”,當感激她的人比謾罵她的人多時,她就确定自己是正确的。
這日之後,原随雲對代真有了些興趣,這種興趣是想更加深入地了解她的思想、性格,想跟她成為朋友。
他開始跟着代真出去義診,背着一個體積不小的藥箱四處奔走。
“你怎麼隻帶了這幾種藥材,若是背不動,可以叫管事派一輛馬車跟着,那就能多帶些了。”
代真道,“沒必要,一天就十二個時辰,看的病人大約就那麼多。至于種類麼,你叫我一聲師父,我就告訴你為什麼。”
原随雲面對她調笑的語氣,不是很樂意開這個口,愣了半天,也沒叫出那聲“師父”。
好在代真感念義診的藥材是從山莊薅來的,也沒賣關子,“你知道病症是有地區性的嗎?長期生活在同一地區的人們,大多病人患病的症狀都是一樣的。”
原随雲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追問道,“這是什麼原因?”
“譬如山西,這裡遠離海洋,人們吃的鹽大多是内陸鹽,裡面缺少一種海鹽含有的元素,缺少這種元素會得大脖子病,吃些海藻、昆布之類的海産品便可緩解症狀。譬如閩南,那邊氣候潮濕,待得久了,更容易關節腫大,這就難治了。這兩種都是地區聚集的病症,說起來跟人們的生活環境有關。”
原随雲恍然地點點頭。
這麼日漸相處下來,兩人之間也有了些惺惺相惜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