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一個暗紅色身影閃身進來。
慕容逸單膝跪地:“殿下。”
沈将時不急不慢呷一口茶,悠悠開口:“你替孤去看看,是何人這般大膽,敢在外妄議皇家女眷。”
慕容逸低頭應是,飛快起身掀簾出去。
沈将時眸光微動,勾起的嘴角帶了那麼一抹涼意。
這些京城裡的纨绔真是越來越大膽了,連東宮都敢編排起來。
不消片刻,慕容逸便又閃身進到了隔間。
沈将時放下茶杯,杯底碰到桌面,發出瓷器清脆的響聲。
“顧公子的話,孤都知道了。”他神情冷淡,帶着與生俱來的矜貴,斜睨顧慕臣一眼,“他成不了氣候。”
說罷,起身步履從容出了隔間。
顧慕臣忙起身行禮:“臣恭送殿下。”
他話音剛落,就見太子的衣袍消失在門口。
顧慕臣起身,深深送了一口氣,抓起桌上的茶杯胡亂灌了幾口。
這一關算是過了,太子想必也不會跟顧家計較。
要不是為了自己這個弟弟和家族的安慰,他何至于今日如此小心翼翼,顧慕臣心中歎口氣,小妹出嫁那日,父親才囑咐他們要小心行事,誰知這才不消幾日,顧俨臣竟然如此不謹慎。
顧慕臣緩了緩神,細細思忖起太子剛才的話來。
成不了氣候……是說誰?
是策王殿下?還是說顧俨臣。
他猛然想起,太子殿下剛才的話裡,一直在提顧家,絲毫沒有說顧俨臣如何?
顧慕臣剛放松下來的心情,又一點一點沉下去。
偏偏就在這時,隔壁又響起了嬉笑的聲音。
顧慕臣起身,衣袖拂倒了桌上的茶杯,潑下茶水沾濕了衣袖。
他渾然沒有察覺,攥緊拳頭走向了隔壁……
…………
出了茶樓,沈将時又返回去了一趟兵部,誰想一待就待了一整天。
回府的時候,夕陽漸漸稀薄,一點金光漫開在山巒後,很快被藍雲吞沒。
“殿下,”慕容逸騎着馬,對着沈将時低聲道,“殿下離開茶樓以後,顧公子……把蕭公子和魏公子都揍了一頓。”
沈将時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面色如常,看不出不悅。
慕容逸還想說什麼時,就見太子一拍馬鞭,快馬向前去了。
一道黑色的剪影,融在日暮的流光之中。
長樂閣裡,顧姝臣用了晚膳,還想就着茶吃兩塊荷花酥。
封嬷嬷怕她夜間吃太多壞了身材,忙來把糕點端走。
顧姝臣嘟起了小嘴,不滿地嘟囔着:“嬷嬷,我在家裡,都是還要吃幾塊點心的……”
封嬷嬷眉目含笑:“娘娘,不如等太子殿下來了再用呢。今日這糕點做得極好,殿下勞累了一日,吃了娘娘的糕點,也可疏解一二。”
也是。顧姝臣聽了封嬷嬷的話,乖乖地讓封嬷嬷把糕點端走了。
可喝完了茶,顧姝臣描了三張字帖,又給眉音換了兩次水,也沒見沈将時來。
眼見着夜深了,竹青撤了顧姝臣的茶水,小心翼翼說道:“娘娘……不如安寝吧。”
顧姝臣用手支着下巴,指尖百無聊賴地點着幾案。
“怎麼還不來呀……”
她打了個哈欠。
看樣子,太子是不回來了。竹青心裡想着,心沉了沉。
“大、大概今日太子繁忙。”竹青低眉站在一旁,“娘娘先睡吧,若是太子來了,奴婢再叫您。”
“好吧。”顧姝臣揉揉眼睛,不見絲毫失落,婢女打了熱水來,竹青和翠影服侍她洗漱安置,熄了燭火,慢慢退了出去。
屏門輕輕一聲扣上,顧姝臣睜開眼睛,看着窗外溢進來的月光。
騙人。
她心裡想。
縱是她等到天亮,太子定是不會來了。
剛才答應竹青先去安寝,不過是就着她的話說罷了。她年齡是小些,卻又不傻。
早春的天氣依舊是有些冷,縱使屋裡爐火燒得足,她身上龍鳳呈祥綢緞錦被還是微微發涼。
在這四方牆圍起的東宮裡,顧姝臣第一次感到了孤寂。
顧家府宅大,從前在閨閣裡,她雖然也是獨自一個院落,卻從不覺得如此孤寂。
那時候,睡前她總要去給父親請安,再讨兩塊糕點;回去的路上會遇到兄長,兩人吵吵鬧鬧;入睡前,母親總來自己床頭,輕聲細語地囑咐小丫頭,再仔細給顧姝臣拉上被子。
那個時候,她從不感覺害怕,因為所有人都在保護着她,愛着她。
可是這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