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裡握着的體溫消失,她莫名感到有些空落落的,下意識地睜開眼,喊他,“哥哥。”
裴陸行站在床邊,逆着光,看不見他的神色。
隔了幾秒。
似乎妥協了,他将椅子拖了過來,坐在床邊,給她按額頭,動作放得很輕。
“沒下次。”
他說。
謝靈重新閉上眼,當做沒有聽到。
房間内的大燈不知何時關了,隻剩下床頭一盞溫柔的小夜燈。
沒人說話,房間内變得格外安靜。
隻有額頭那輕緩的按摩,睡意漸漸襲來。
但她不知怎麼,卻還不想睡。
于是沒話找話地開口,“哥,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就是你來我家的那次。”
額頭的安撫頓了一下。
裴陸行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困了就睡,别老想一些有的沒的。”
“不是,”謝靈說,“我沒老想,我就是突然想起來了。”
早在兩人出生前,兩家的關系就已經很好。
裴陸行比謝靈大一歲,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在謝靈父母出國前,他們常常邀請裴陸行一家來别墅小聚。
不過謝靈家所處層級更高些,人脈更廣,有時候不止邀請裴陸行他們,也會邀請些别的朋友。
從某種程度來說,是在将裴淮川他們介紹給那些更高層級的朋友們。
大人們聚在一起聊一些小孩子不感興趣的話題。
謝靈最不喜歡這個環節,用過餐後就離開了。
早熟的孩子們早已經知道應該圍着誰轉,他們衆星捧月地附和着謝靈,無論她說出什麼,做出什麼,都會有人捧場,誇贊她怎麼那麼厲害,那麼完美。
可久了,謝靈也有點煩。
有一次,她跟他們說:“上周爸爸的新車到了,柯尼塞格的,我特意讓司機開這輛車送我去上學,然後老師來接我的時候,被吓了一跳。”
幾個朋友全都笑着應和。
“當然會被吓一跳,這可是柯尼塞格。”
“謝叔叔又買新車了嗎?是哪個型号呀?”
“我之前看過柯尼塞格的超跑,真的非常酷,謝靈,你好厲害。”
“有空可以帶我們去看看謝叔叔的新車嗎?”
他們圍着她,說個不停,話題的最終落點總會變成誇贊謝靈。
雖然謝靈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爸爸有了新車,厲害的人卻是她。
謝靈聽這些話有點聽膩了,索然無味地喝着飲料,不再說話。
然後那個時候。
站在最外面的裴陸行問她:“老師為什麼吓了一跳?”
四周一靜。
謝靈擡起眼看向他。
周圍的朋友們還在說。
“當然是因為這是柯尼塞格了。”
“是啊,老師肯定是沒見過。”
“說不定是因為我們謝靈經常坐不同的車去學校。”
他們理所應當地說着。
謝靈卻忽然朝裴陸行笑了一下,放下了手裡抱着的飲料杯子,說:“因為那輛車是旋翼門,老師沒開過這樣的門,以為不小心把車門弄壞了。”
裴陸行就問她:“旋翼門是什麼樣子的?”
“和蝴蝶門很像,但不太一樣。”
謝靈從椅子上跳了下來,跟他約定,“明天上學的時候,七點半,你在學校門口等我,我讓司機開這輛車給你看。”
“好。”
裴陸行說。
從那天起,謝靈開始和裴陸行一起上下學,盡管那時坐的是不同的車,盡管路程很短,隻是從校門口到教室的那一段路。
慣會見風使舵的朋友們也開始親近裴陸行了。
至于背地裡是怎麼說裴陸行的,謝靈是不會知道的了。
在這階級分明的圈子,謝靈輕而易舉就将裴陸行從外圍擡到了風眼。
直至又一次大人們小聚。
那次,裴陸行他們來得很晚,幾乎是最後來的。
謝靈百無聊賴地聽着朋友們奉承,直到有人告訴她,裴陸行來了。
她提着裙子,沿着旋轉樓梯跑下去。
身後的朋友們也跟了上來。
一樓寬敞開放的客廳裡,幾個大人站在一塊笑着聊天,裴陸行也在那兒。
謝靈輕快的步伐停了下來。
她視線落在了裴陸行的身後。
一個不曾見過的女孩。
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裴陸行牽着女孩走了過來,和她介紹說:“這是我堂妹,裴千語。”
女孩朝他們微微一笑,黑色的頭發隻到下巴一點,柔軟地貼在臉龐,仿佛一隻無害的小動物,讓人想要親近。
裴千語沒有說話,很安靜地站在裴陸行的身後。
兩邊似乎隔着一道看不見的分界線。
謝靈與她身後的一群朋友。
而對面是裴陸行和他的妹妹。
謝靈提着裙擺的手慢慢放了下來,目光在裴千語身上掃過,好一會兒,她下巴微微擡起,語氣平靜得近乎虛僞,“你好,謝靈。”
“有什麼需要和旁邊的阿姨說吧。”
她擺出了主人家的做派,用一種堪稱傲慢的口吻撂下這句話,然後轉身走了。
到中午用過餐後,謝靈正要離開,母親宋蘊卻拉住了她,用溫柔的語調同她講,“小靈,陸行的妹妹今天是第一次來,你帶她也一起玩,好不好?别讓她一個人。”
“……”
謝靈抿了一下唇,隔了好幾秒,才不情不願地“哦”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