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輕微的風吹過。
謝靈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
她垂下眼,望着裴陸行,他的五官是充滿攻擊性的英挺,可俯視這張臉時,卻莫名顯出一些無端的忠誠。
好像真的如他所說,不會傷害她。
她用另一隻手輕輕按了一下眼睛,聲音有點啞,“對不起,哥哥。”
有了這句話。
裴陸行終于直起身,将她摟入懷裡,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撫着,“做噩夢了?”
“……嗯。”
她環抱着他的腰,埋進他的頸窩裡。
他身上的冷香很好聞。
熟悉的氣息撫平了這些天的焦躁。
她抱得更緊了,深深地嗅聞着他身上的氣息。
感受到她的動作後,裴陸行的身體有瞬間的僵硬,漆黑的眼底閃過一絲猶豫,卻還是伸出手将她抱得更緊了。
“哥哥。”
她悶聲道:“你會不會覺得我很麻煩?”
她說話的時候,溫熱的呼吸落在了他耳朵上。
他有短瞬的失神,不自覺地撫摸着她的頭發,隔了幾秒,他問道:“為什麼這麼問?”
“哥哥,”她靠在他的肩上,聲音輕輕的,“我是不是對你很不好?”
從小到大,裴陸行看上去是更冷淡的那個,話不多,開口說話的時候還不如不說,脾氣實在算不上好,大部分人對他的印象都是不好招惹,于是都敬而遠之,朋友也少,就那麼幾個,他還不怎麼搭理。
謝靈看上去好說話得多,哪怕是不喜歡的人,也能夠和和氣氣地聊天,所以她身邊的人對她的印象一向很好,的确是找不到什麼可以诋毀的地方了。
這樣完全不同的兩個人竟然成了兄妹。
也不怪阮黎和裴淮川總是偏心謝靈。
換誰都會覺得謝靈會被裴陸行欺負。
可是這麼多年以來,每一次吵架,都是裴陸行低聲下氣地道歉,每一次,都是他妥協,他低頭。
謝靈甚至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她對裴陸行的要求那麼多,那麼高。
偶爾,她都覺得自己像網絡上那些很奇葩的上司或者甲方,而裴陸行就是那個倒黴的乙方。
她對别人總是很寬容,就像徐溪舟那樣對她,她也不會生氣。
可是裴陸行什麼也沒做錯。
她卻總是……總是……
“是啊,”裴陸行聲音有些懶散地回,仿佛已經習慣了,“一天拉黑我八百回,每次拉出來都是有新命令要下達了,聽你的話呢,換來一句‘什麼時候這麼聽話了’?不聽你的話,就是‘裴陸行,我讨厭你’。大小姐,像你這麼難伺候的,招仆人都得比别人多花三倍錢,我不僅免費,還得倒貼,上次說冰淇淋會給我錢,後來還要回去了——啧。”
“……”
謝靈剛浮起的一點内耗情緒煙消雲散,轉為了一股無名怒火。
然而說到這裡,竟然還沒有完。
他居然真情實感地糾正道:“不是‘不好’,是折磨。”
他還慢條斯理地說:“謝靈,你是應該好好反思一下了,一般情況下,妹妹都不會把哥哥當狗玩。”
“……”
謝靈不想講話,她決定用行動表達自己的回應。
她張開嘴,抱着他的脖子咬了一口。
“嘶。”
他悶哼一聲,手下意識地擡起,卻沒推開她,最後隻是順着她垂落的長發慢慢撫過,嗓音散漫地說:“嗯,不是你的錯,是哥心甘情願給你玩的。”
謝靈松開了他,說:“誰玩你了。”
“不要說這麼奇怪的話。”
“奇怪麼?”
裴陸行問。
眉梢挑起些許,像是真的不知道。
謝靈不吭聲了。
她推了推他,大約是想從他懷裡出來。
裴陸行卻沒松手,目光停在她身上,片刻後,忽然語意不明地說:“長大了,知道的不少。”
“……”
什麼叫長大了,知道的不少?
她知道什麼?
她什麼都不知道!
謝靈有點窒息,雖然對某些事情不算完全不懂,但這種隐晦的話題,不是哥哥和妹妹能夠聊的。
而且,為什麼這種事,他提起來也這麼無所顧忌?
……算了。
裴陸行本來也不正常。
謝靈有點心累地跳過這個話題,“我要喝水。”
裴陸行說:“行。”
然後抱着她往桌邊走去。
“?”
謝靈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她的意思是,讓他松手,她自己去喝水。
不是在命令他喂她。
然而,也不知是真的理解錯了還是故意的,他側過身,将桌邊的水杯拿了過來,放到她的唇邊。
“……”
謝靈沉默了一下,還是就着他的手,喝了。
他喂得很小心也很慢。
喝完以後,她的唇瓣是濕潤的,看上去有些紅。
他目光不經意劃過後,頓了一下,凝在上面。
半晌。
他收回視線,嗓音有些啞,“不是說做噩夢了,夢到什麼了?”
提到這個問題。
謝靈不知怎麼,安靜了下來。
她眼睫垂落,盯着地面看了一會兒,說:“沒什麼,就是夢到……”
夢境裡的畫面仿佛在眼前重現。
荒唐的、難以言喻的、絕不應該的親近。
仿佛是書薇那句話的投射。
緊接着,那些無法為人所知的場景變換。
她看見他站在她面前,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卻很冷,是她從未見過的陌生。
他一字一句地說:“謝靈,你不覺得你很惡心嗎?”
……
“夢到……”她緩慢地眨了一下眼,輕聲說,“我想吃舒芙蕾松餅,但是你說什麼都不給我買,把我氣哭了。”
裴陸行眉梢意外地挑起,問:“就因為這個?”
“嗯,就因為這個。”
她說。
他唇角輕勾了一下,走過來揉了揉她的腦袋,以一種玩笑的口吻問:“夢裡哥對你這麼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