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變深,漆黑的烏雲蒙住了月亮,讓光徹底消失了。
房門重新合上,一片甯靜。
許久。
那雙閉着的眼,慢慢睜開,眼底的情緒晦暗不明。
他擡起手,似重溫般,摸上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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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管家早已準備好早餐,這讓阮黎和裴淮川還有些不适應,兩人連住家阿姨都沒請過,因而對一些體貼入微的服務還感到有些不自在。
三個小孩倒是一個比一個适應得快。
甚至還有一個在享受——裴千語。
下午天色很好,天光燦爛明媚,卻不曬,恰到好處的溫暖,讓這夏日都變得可親起來了。
幾人都在院子裡坐着看風景,因為坐落于邬山腳下,有天然的景别優勢,成片的連綿的樹林,蔥郁的綠色鋪滿視野中,清風帶着涼意撫來。
這樣的感覺很好。
裴千語拉着謝靈在院子裡逛,逛了一會兒後,發現後院的一大片空地裡居然還有一個戶外籃球場。
她震驚地說:“怎麼什麼都有?”
緊接着,她興緻高昂地說:“有沒有球啊?要不我們來打會兒球吧?”
“?”
謝靈望着她,強調其中一個字,“我‘們’?”
“對呀。”
“你不會打嗎?”裴千語以己度人地說了句,“沒事,很簡單的,我教你啊。”
“……”
謝靈都不太想理她。
這種隻會流一身汗并且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運動,為什麼覺得她會喜歡?
隻有裴陸行才會喜歡。
她冷漠地戴上墨鏡,扣好遮陽帽,拒絕:“我不要。”
“求你了,謝靈……寶寶、親親、主人……”
裴千語又像小狗一樣望着她。
“……閉嘴。”
謝靈再不叫停,怕她說出更沒有底線的稱呼出來。
——如果她有底線的話。
“求求你了,我一個人玩很無聊的,求求你!”
裴千語眼巴巴地盯。
“……”
又是這一套。
謝靈偏過頭,說:“去找哥哥,我最多在旁邊等你。”
裴千語很失落,但是謝靈願意陪着,她又振作了一點。
“那好吧,那你等我一下,你要不要喝點什麼?我等下順便給你帶。”
“紅茶。”
“好,那我去了。”
“等等。”
謝靈叫住她,裴千語已經跑了兩步,又小跑回來,問:“怎麼了怎麼了還有什麼?”
“記得拿兩瓶運動飲料,去問徐叔,今早吃早餐時給你準備餐具的那個叔叔。”
“好嘞。”
裴千語一溜煙跑了,連背影都是充滿了活力的。
謝靈坐在一旁的長椅上,眯着眼吹風。
沒一會兒。
不遠處傳來了兩道腳步聲,一道明顯輕快許多,還喊着:“謝靈,我來啦,還有你的紅茶!”
她走得很快,手卻很穩,端着一個托盤,裡面裝着一壺紅茶和三個茶杯。
她放到了謝靈旁邊的桌上,還很貼心地問:“要不要我給你倒?”
“不用,”謝靈說,“你們玩吧。”
裴陸行單手拿着球,語氣有些散漫,“跟你沒什麼好玩的。”
說的是裴千語,但目光卻落在謝靈身上。
“我還不想跟你玩呢,”裴千語語氣很不屑,“我在學校可是打女籃的,放平時,你都沒資格跟我打,懂嗎?”
裴陸行懶懶回複,“懂,校隊隊長。”
慣有的陰陽怪氣。
但裴千語沒聽出來,當真了地在那兒傻笑了兩聲,“到也沒有到隊長的地步。”
旁觀的謝靈:“……”
此人很适合跟江聽遇做朋友,兩個笨蛋應該交流起來比較容易。
半個小時後。
燦爛的天光被鉛灰色雲層遮擋住,暗淡了下來,看樣子是要下雨了。
裴陸行投完最後一個球,擡眼望了一眼天,而後看向一直安靜坐着的謝靈,問:“回去了?”
“嗯,快下雨了。”
得到她的回答,裴陸行才從球場上下來,因為隻是兩個人打着玩,沒太上心,他身上連汗都沒怎麼出。
謝靈把一旁放着的運動飲料遞過去。
他頓了一下,接過去卻沒喝,而是端起她手邊那杯紅茶。
“?”
謝靈剛要提醒,那是她喝過的。
但他整個動作行雲流水,謝靈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已經喝完了。
“……”
謝靈閉嘴了。
這時,裴千語也抱着球過來了,出了一層薄汗,臉上紅撲撲的,眼睛也亮亮的,說:“好玩,就是有點累。”
謝靈把另一瓶飲料也遞過去。
她擰開咕嘟咕嘟喝了小半瓶,才滿足地喟歎一聲,慢慢擰上瓶蓋,“爽!”
“回去吧,要下雨了。”
謝靈從長椅上站了起來。
“嗯,我要回去洗個澡,黏黏的,不舒服。”
裴千語這會兒也不敢湊謝靈面前去招嫌了,老實地隔着點距離。
三人從戶外球場出來,往下是一段開放式樓梯,十來階,不長,四周是鋪得極為平整的一大片綠草坪。
遠遠看過去,是人造的整齊與秩序井然,沒有一絲淩亂。
上位者都喜歡一切在掌控中。
隻不過,這樣的美景也失去了野生的朝氣與生命力。
謝靈注視了一會兒,不知怎麼,有些走神。
腳下沒注意,一下踩了空。
身體失衡時本能地想抓住什麼,可因為兩人都打了球,都和謝靈保持了一點距離,以緻于這瞬間發生的時候,她什麼都沒能抓住。
裴千語離謝靈是最近的。
在謝靈踩空下墜的那一刻,她是注意到了的,隻是這瞬間發生得實在太快了,她根本來不及思考如何反應。
她唯一所做的,隻有本能。
于是她撲了過去,抱住了謝靈,将對方死死地護在懷裡。
危險來臨前的恐懼是天生的,心跳與腎上腺素極速飛升,她眼睛緊緊閉着,可手卻牢牢地抱着謝靈,仿佛天使收攏的羽翼,将人籠罩其中。
墜落、翻滾。
疼痛接踵而至。
世界有一瞬間幾乎是靜默的,連同意識也一起湮滅。
隔了好一會兒。
謝靈才緩緩地眨了一下眼睛,感覺到四周的聲音如潮水般重新湧入,她空茫地看着裴陸行焦急的神色,好幾秒,才意識到對方在跟自己說話,幹澀地開口,“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