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她們每次組織市場活動,都要請本地的廣告公司來布置現場,那些工人溝通起來特别費勁。米莉的輕聲細語根本不管用。
中年婦女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
夏志琪好幾次聽見瑪麗張在電話裡大喊大叫,還說了很多髒話,“冊那”都罵了好幾遍,動不動就以以“老娘”自居。這讓她非常震驚。
她想電話的另一頭可能是一個年富力強的男人,力氣大又不講道理,會不會因此來挾私報複?
瑪麗張打完電話之後,通常都會充滿鄙夷地歎一口氣,對邊上的人說:“都像米莉那樣斯文,大家誰也不要工作了!”
阿蘇也附和道:“兇點沒關系,尾款還在咱們手上,除非他們不想要!”
瑪麗張小時候住棚戶區,沒文化的人不喜歡暗戳戳争鬥,都是明着來,哪怕是女人也不會太客氣。
女人甚至比男人鬥得更兇,她們會拽頭發,會吐口水,怎麼爽怎麼罵,講禮貌講文明要被當成軟弱可欺。
瑪麗張就是這裡曆練出來的硬功夫。
到現場遇見那些工人後,瑪麗張又能和他們談笑風生,好像之前的龃龉都沒發生過。
夏志琪如果知道對方是混蛋,她也會掉臉,但做不到轉頭又對他們笑。
她學生氣還是很重,一是一,二是二,不能随意切換狀态。
這一點她必須像姐姐阿姨們學。
另一件讓她肅然起敬的,是阿蘇的領導理念。
公關部的稿子特别多,夏志琪最初負責起草審稿,而校對通常都是大家一起來。
這是阿蘇的安排。
她說如果上司隻是用錯别字來批評起草的人,而不是安排别人一起核對,那麼說明是團隊的工作氛圍有問題或者領導能力有問題。
錯别字是難免的,僅靠一雙眼睛根本不夠用。所以她要求部門所有人心甘情願地互相幫忙校對。
因為隻要對上、對外,一個部門就是一個集體,而非一個人。
作為普通員工沒有這個視角跟權限,但領導應該有,如果TA沒有,要麼TA心眼壞(就想看下屬犯錯),要麼就是TA能力不夠。
阿蘇是個聰明人,可惜她的心思并不在工作上。
她爸爸在美國餐館做廚師,媽媽在國内不上班,高中畢業考不上國内大學,家裡砸鍋賣鐵湊錢給她出國讀書,可又沒學什麼一技之長,反而選了個瑞士的酒店管理專業,完全是有錢人做派。
阿蘇回國後先到深圳和當時男朋友一起,那男人打點小本給她開家服裝店打發時間,後來她又換了個香港男朋友,家裡有錢有公司,于是她就給男方打工,對方爸媽每個月開她一萬塊港币,再加男朋友每月給她一點零花錢。
後來阿蘇又喜歡上一個來海城工作的老外,于是就和這鬼佬跑到上海,靠他介紹進了酒店工作。即使兩人後來分手,見面也是有說有笑。
還曾有個子很矮的日本佬想追她,總是用各種甜言蜜語打情感牌。
阿蘇不喜歡霓虹醜男,直接用日語說:“真交往了你是要跳起來親我嗎?太辛苦了,你還是算了吧。”
日本鬼子還試圖撒嬌說“美女委屈你低一點頭,看看我好不好?”
阿蘇歎口氣:“我怕KISS時還得遷就你全程紮馬步。”
對方火速破防,再也沒來打過真愛感情牌。
她的日語英文粵語以及海城話都流暢,人又活絡,隻要她願意把精力集中在工作上就能幹出點名堂。
奈何她隻想談戀愛,想結婚。
所以每當她代表酒店參加一些公關活動時,就變得特别積極,這是接觸到各種人物的絕佳機會。
這一點公關部同事們心知肚明,大家都有點恨鐵不成鋼。
瑪麗張更是公開表達過鄙夷:飯局上不是這個局長,就是那個總,可收集了一堆别人的名片有啥用?吃過幾頓飯怎麼開口讓人幫忙呢?
瑪麗張雖然是個小市民,這話卻說得不錯,圈子不同不能強融。
夏志琪深以為然,她是在這上面是栽過跟頭的。
這天她去衛生間卸妝,居然撞到在那裡抹眼淚的阿蘇。
看她雙眼通紅,她不好意思裝沒看到,又不能多問,隻好拽幾張面巾紙遞給她。
阿蘇毫不客氣地接過,迅速把鼻涕眼淚一把抹淨。
夏志琪想走,阿蘇卻沒有放人的打算。
她情緒似乎還未穩定下來,急需一個可以傾訴的人。
夏志琪唯有聽她發牢騷。
大概阿蘇戀愛遭拒,她一時很想不開,說:“我在遇到他以前很花心的喽,但遇到他就開始想安定,誰知道結果竟然這樣慘。”
她絲毫不忌諱情場失意,忽聽得衛生間裡傳來嘩啦的沖水聲,兩人都被吓一跳!
随即就見瑪麗張出來,不好意思地沖她們一笑。
估計是阿蘇傾訴時她正好被困在裡面,進退不得,然而眼看着對方的談話永遠不像有結束的迹象,瑪麗張這才忍不住現身。
阿蘇見了老對手,果然很快噤聲走掉。
瑪麗張見她走遠,才道:“她想安定并不是因為男人好,而是知道再好的東西也會有過期那天。29歲的女人在婚戀市場上就是盒快過期的罐頭!”
夏志琪沒接話。
她想現在還不如紅色年代,隻要用一句“為革命事業奉獻終身”就能打發閑言碎語。
人人都覺得有責任盯着未婚女人的終身大事發表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