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志琪問:“你怎麼知道她是吹毛求疵,還是真有見地?”
米莉說自從中餐館聽取她的意見後,在烹饪細節上進行了微調,口碑确實好了很多。
可見林太太沒說錯,她是擅長出建議,而不是僅僅提意見的那種人。
這也是米莉的本事,她很擅長觀察揣摩人。
這天她們過去拿資料,還沒到辦公室,在走廊上就聽見林太太豪闊的大嗓門:“香奈兒除了包之外的東西不都是用來配貨的嗎?真有人買來穿啊,我除了包之外的東西都是直接扔。”
米莉進門就笑着說:“老闆娘,您扔哪兒了!快告訴我,我好去撿!”
然後就是一群女人大笑,林太太在衆星捧月中得意洋洋。
4月底份的時候,酒店有一個重大的公關活動,邀請了亞太區總裁和所在區的書記一起來剪彩。
英國胖子很看重這個新聞發布會,多次叮囑皮特鄧千萬别出岔子。
市場部經過協商,人人都有職責,夏志琪負責那天的茶歇以及現場的器械保管等環節。
哪知道上午10鐘的活動,将近9點55分,突然市裡有位級别非常高的領導不請自來,也來參加剪彩。
當時關鍵人物都站上台了,禮儀小姐已經要把紅綢遞交到兩位大人物手中。
瑪麗張催問夏志琪:“再來一把剪刀給市領導。”
夏志琪原本按人數準備了兩把剪刀,當時就傻了!
這時候再去辦公室拿,根本來不及。讓台上某位把剪刀借出去,或者稍後再減?
那更不像話。
夏志琪覺得自己額頭上立即湧出一層汗。
關鍵時刻,米莉悄悄走到夏志琪身後,遞給她一把剪刀,示意她趕快送上去。
事後夏志琪忍不住問米莉:“假如再多來一位領導呢?”
米莉說那也沒關系,她那天随身的公文包裡還放了一把。
這件事結結實實給夏志琪上了一課,那就是:留足餘份,有備無患。
春夏之際是酒店活動高頻期。
沒多久,一個行業會議選擇在衛斯汀舉辦,規模很大、級别很高,連美國集團總部的CEO和旅遊局老大都來捧場,還在宴會廳舉辦了座談會。
雖然是個形式,也大概花了40分鐘,會議将近結束時,雙方都站起來準備往外走。
長條桌的禮儀,正對門的一排座位是上位,背對門的是下位。
主人在近門一側的下位就坐,利于把握現場情況,及時為客人服務。
那天夏志琪在靠門的地方當禮儀,負責遞話筒什麼的。
CEO會後挽留幾位領導一起吃午飯,對方婉拒說下午還有會議,時間來不及。
所以當與會人員齊刷刷起身準備往外走時,夏志琪下意識地快步到會議室大門口,伸手去旋内側把手。
順時針轉了一下,門沒有打開。
她又趕緊反向轉了一圈,門還是沒有開。
正正反反、咔嚓咔嚓轉了幾下,門始終沒有開。
但CEO與旅遊局領導邊說邊告别,已經快要來到門前。
等她再使勁兒,門發出“吧嗒”一聲,好像鎖上了。
夏志琪急得後背發涼:萬一出醜了,她自己大不了被開,卻會連累部門同事,說不定還會讓介紹自己進來的姑父出醜。
這時酒店副總靠過來小聲說:“門沒有上鎖,直接拉開就行。”
她心裡有了譜,往正方向旋轉,到位後一下就把門拉開了。
還是有點尴尬的,她的大腦也在飛轉,也就幾秒鐘的工夫,夏志琪便笑道:“看來,大門也不想讓領導您走,想讓您留下來。”
所有的人一起大笑,這事兒算是過去了,無人再提。
事後她反思時,按理自己也組織過不少活動,自認為很穩重,不該出現這樣那樣的低級錯誤。
可見人在自己不熟悉的場合,一定要多看少動,有時甯可慢一拍。
瑪麗張則說:“哎呀,我看到以後腦袋‘嗡’一下大了。”
她說以前在國企接待過省裡乃至更高級别的幹部,會議現場乃至行車路線都要提前看過,有時甚至要反複排練好幾次,以防意外,連衛生間都要提前查一邊。
至于會議現場,投影慢了是問題,彙報人換屏幕連不上是問題,倒水七分熱還是六分熱,濃茶淡茶咖啡白水,白闆筆,激光筆,用餐上菜速度,各種細節都要考慮周到。
一旦細節上有任何意外,不管體制内還是體制外,都會被認為毛手毛腳不靠譜。
經過這一系列的曆練,夏志琪起初并沒有覺得自己在工作上有太多變化。
之所以有這種感受,是由于一個人的感知通常很幽微,進展緩慢。
直到有一天,當她在處理某件事或者跟某個人相處時,開始察覺“這個話不該說”、“那個情緒得控制住”,便是感知的覺醒。
就像很多情感的結束那樣,當事人以為的瞬間爆破,基本上都醞釀了很久才走到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