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秦知歸又做了個夢，夢裡他去尋顧成淵賞花，可當那人轉過身時，懷裡竟抱着個看不清面容的女子，還沖她說："皎皎，你來得太晚了。"

再睜眼時，窗外雪已停了，一縷陽光斜斜照進屋裡，倒真透着些消融寒意，萬物複蘇的迹象。秦知歸想起昨夜顧成淵交代的事情，趕忙從枕下摸出那柄短刀，草草梳洗後便去尋了九郎。

"九郎！九郎！"

秦知歸趴在半高的院門上朝裡喊，九郎顯然剛起身，一頭長發還未束起，隻匆匆披了件外衫就來開門，臉上帶着幾分困意："妹子怎麼這樣早？"可不知為何，連他犯困的神态，秦知歸也越看越像少年時的顧成淵，不由得脫口道："可有人說過你長得像燕王殿下？"

九郎聽了卻是不屑，拽着秦知歸的胳膊把人拖進院子："你這嘴不會說不如閉上，我像那煞神能讨着什麼好？"

"煞神？"秦知歸桃花眼忽閃兩下，察覺九郎對顧成淵似有不滿，連忙岔開話頭："你師父呢？該不會還在賴床？"

"天沒亮便出門打坐了。"九郎裹緊外衫，又迷迷糊糊爬回床上。秦知歸也不擾他，拎起食盒徑自往小廚房去，裡頭裝着她昨夜醒好的面團，還有雪雁從大廚房捎來的鮮肉，原本就欠着師徒倆救命之恩，如今又要托他們辦事，秦知歸索性埋頭做起最拿手的活計。

果不其然，老神醫嗅着香味摸回了院子，人還沒到就扯着洪鐘似的嗓子嚷了起來："啧啧，老朽說哪飄來的香氣，敢情是從自家院裡鑽出來的，乖徒兒，給師父備什麼好吃的了？"

"您這鼻子倒比狗還靈。"補過覺的九郎精神頭足了些，夢裡都被肉香勾餓了，剛推門出來就撞見師父抽着鼻子往回趕。

見徒弟兩手空空杵在門口，季神醫從鼻子裡哼出聲來，徑直往小廚房去。秦知歸聽見動靜，忙從廚房門框邊探出腦袋："老爺子早呀。"

"敢情是你這丫頭的手藝！"季老神醫紅光滿面，看着半點不像古稀老人，擡手指着蒸騰熱氣的竈台直笑："這香味，定是你折騰出來的！"

秦知歸呲牙笑道："您快去洗把臉，今兒這包子皮薄餡足，轉眼就能揭鍋了！"

"好好好！"季神醫樂得胡子直顫，沖徒弟努了努嘴，扭頭就往水盆走，秦知歸手腳麻利地拾掇好石桌，等師徒倆都坐定了，這才端着蒸籠出來，籠屜裡騰着熱氣的鮮肉包子個個鼓脹如元寶一般。

老神醫抽着鼻子湊近："色也鮮亮，香也饞人，就不知..."話沒說完手就往籠屜伸，九郎卻用筷子輕輕一擋，斯斯文文夾起頭一個包子，面皮咬破的瞬間，肉汁直往喉頭鑽，燙得他眼尾發紅還要強裝鎮定。

"逆徒！"季神醫啪地拍開他手背，抓起包子就往嘴裡塞，轉眼間老頭嘴唇油光發亮，眯縫着眼含糊誇："成了成了！色香味這回齊活！"

秦知歸見他們吃得歡快才放下心，趕緊折回廚房端來兩碗小米粥，特别是給季神醫那碗特意晾溫了，生怕老爺子吃太急噎着。

老神醫"嗝—"地長舒一口氣，癱在躺椅裡曬太陽，渾身骨頭都曬酥了，眼皮被日頭壓得直往下墜，隻聽他慢悠悠問道："小丫頭...有事求我們吧？"九郎聞言擱下粥碗，清淩的目光也掃了過來，師徒倆像約好了似的盯着秦知歸。

秦知歸被看得耳尖發燙，規規矩矩笑道："聽說您便是鼎鼎大名的季神醫，又蒙二位救命之恩，這才想着做些吃食表表心意。"說着從袖袋裡摸出金鞘短刀往石桌上一放，起身對着二人深深作揖："這些天您二位走街串巷，也該見着陳郡百姓的苦狀......"說到此處，秦知歸喉嚨突然哽住，她攥緊袖口緩了緩，撲通跪在地上道："都說您是在世華佗，求您發發慈悲，救救陳郡吧！"

若說陳郡是黑暗的深淵，那季伯昌就是渾身散發着聖光的神邸，他既然來到此處，便能救贖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