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時的淡漠内斂不同，裴舟此時的眉梢眼角都帶着戾氣。

女人咬着唇，縱使心中有再多的不甘也不敢多說一句話，身上微光亮起，消失在病房中。

床上的梁歡歡睫毛顫了顫，似在夢魇中掙紮，好一會兒才睜開眼睛，就看到裴舟坐在床邊垂着眸，眸底沉沉晦暗不明。

“先生。”

一直到她叫出聲裴舟才回過神，梁歡歡感覺手上緊了緊，才發現裴舟抓着自己的手。

“醒了？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我叫醫生來看看。”他道。

看他臉上的擔憂自責，梁歡歡扯出一個笑容，卻因為扯到臉上的傷口笑得龇牙咧嘴，“感覺還好，倒是先生都好了嗎？我給先生找了仙草……呃，仙草呢？”

強顔歡笑的模樣讓裴舟心一揪，擡手用指腹輕輕将她強打着精神揚起的嘴角抹下，

“不舒服就不用硬撐着笑，吃了你帶回來的仙草，我感覺好多了。”

他沒說實話，不想讓她覺得白跑一趟。

“那就好。”梁歡歡得到這個回答終于感到踏實，不敢笑扯到臉上的傷，但彎起的眉眼便知道有多高興。

沒高興兩秒又用略帶疑惑的眼神看着裴舟，“可是先生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是沒好全嗎？”

他無奈将梁歡歡的手塞到被子下，将被角掖好，“自己傷成這樣，還有心思管别人臉色好不好，連秘境都敢闖，不要命了？”

梁歡歡輕輕搖了搖頭，滿臉認真，“我說過的，先生和師父都是我很重要的人，先生有危險我怎麼能什麼都不做，而且我本來就是鬼，沒命了不過是回歸本來罷了。

“我可不怕死，隻是舍不得多姿多彩的陽間生活而已，不過倒是奇怪了，這次我透支身體使用術法，怎麼沒感覺到身體有耗損之感，反而覺得體内靈氣充沛，清神氣爽？”

自然是因為服用那株仙草的功效，裴舟沒說，懲罰般地在她額頭彈了彈，

“既然舍不得陽間的生活，那就學會惜命，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以自己性命為重，就算是我出事也不用操心，我自己能解決。”

梁歡歡嘻嘻一笑，顯然沒放在心上，明亮的眼珠又盯着裴舟看，“不過這次讓我發現了先生的秘密哦~”

“嗯？”裴舟揚了揚眉，内心忽而有些緊張。

梁歡歡八卦兮兮往裴舟的位置挪了挪，一副揶揄的樣子，

“先生的本體是不是某種神獸仙獸？我聽聞獸類血脈裡自帶殺戮屬性，通過修煉可以擺脫天性，但是骨子裡帶的東西沒那麼容易剔除，所以獸類修煉時容易出岔。

“先生那天是不是就是修煉出岔子了？一副要把我吃掉的樣子，像頭發狂的野獸！”

“……”

梁歡歡沒等到裴舟回答，隻見他手松松搭在椅子扶手上，食指有一下沒一下輕敲着，眼神落在她身上，黑漆漆的。

她琢磨不出他在想什麼，隻感覺他的眼神不似以往，赤裸裸的，像是要将她從裡到外剝了，但又不是物理意義上的剝。

停頓了好一會兒，裴舟忽然輕笑起來，微微颔首，“嗯，想把你吃掉，怕了嗎？”

他的笑聲低沉，微微沙啞，梁歡歡的心跳忽然變快，熱氣順着脖子泛上耳尖，非但不怕，反而有種……隐隐的興奮感！

平時隐忍矜貴的高嶺之花，背地裡卻是茹毛飲血的野獸，這也太帶感了！

她的眼神亂瞟，怕裴舟看出自己的胡思亂想。

“我才不怕，先生當時認出我了，先生才不會把我吃掉。”

“這可說不準，野獸終究是野獸，有些野獸就算被馴服也有可能會在某天突然發狂将主人的脖子咬斷，想避免這個下場，那就别有僥幸心理，在野獸發狂時遠離。”

梁歡歡聽出他的意有所指，隻是傲嬌哼了聲，“那也不一定，還有些野獸拒絕所有人的靠近，但偏偏有一人能安撫他的狂躁呢，我覺得先生是後一種！”

剛認識的時候裴舟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呢，現在不也是她想要什麼他就給什麼。

裴舟目光落在她臉上，赤裸的、帶着野獸獨有的入侵性，看得梁歡歡心漏跳半拍。

“所以，”他緩緩開口，“你想做那個唯一的、能馴服野獸的人麼？”

梁歡歡漏跳的心慢慢加快，最後劇烈到幾乎要跳出胸口，她怎麼覺得醒來後先生就怪怪的，他不像是在說馴服野獸，而是問要不要馴服他……

别亂想、别亂想……

梁歡歡告誡自己，移開了眼睛，“能安撫狂躁的野獸倒不一定隻有馴服這一手段，但不管怎麼說對野獸來說這個人都是特殊的吧，這樣好像也足夠了。”

裴舟也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試探，“在這件事上你倒是不貪心。”

梁歡歡突然有些惆怅，她知道裴舟問的不是那個意思，但是她容易想歪，在這件事上她不敢貪心，與其挑明讓彼此關系變得尴尬，現在這樣也挺好。

幹脆轉移話題，“睡着的時候我好像聽到先生在跟人講話，是誰？是師父來看我了嗎？”

裴舟頓了頓，“他來過。”

“臭師父，來了也不舍得多待會。”梁歡歡罵了聲，又沉默下去過了會才重新開口，語氣低迷，“先生，師父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我總感覺他在躲着我。”

她在陽間已經有半年，叫過師父無數次都沒有露面，就算再遲鈍也該察覺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