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卻也不隻如此，不然蘇澤然也不至于驚醒，驚醒他的是夢裡的那個娰文灏除了用那雙溫柔的眼睛看向他之外，居然還捧着他的臉，吻上了他的嘴唇，而他的夢也斷在了這裡。

一想到夢裡的場景，蘇澤然忍不住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突然他像是想通了他早前的心跳加快究竟是因為什麼了。

他還記得初中的時候那本發到手上，卻隻被老師草草講解過幾節課的關于青少年生理教育的書籍上有提到過進入青春期的少年會很容易對身邊的異性産生向往和好感，這句話裡的異性顯然是指的男孩兒對女孩兒，亦或者女孩兒對男孩兒之間，而同為男生的他和娰文灏之間該有這種反應嗎？

這是教科書上并未提及到的，書上找不到的答案或許也隻能從别的地方來找了，想到這兒，蘇澤然便翻身下了床，坐到桌邊打開了電腦。

“男生夢到跟男生接吻是怎麼回事兒”

在電腦開機以後，蘇澤然點進浏覽器，望着搜索框猶豫了許久，才打下了這麼一句話，鼠标點擊下搜索鍵後，看着出來的那些搜索結果，蘇澤然隻緊緊地将目光放在了其中三個字上面——同性戀。

這個詞彙對于蘇澤然來說有些陌生，他不曾聽旁人說起過，也不曾在平日裡看的那些書籍上見到過，但隻是從那三個字來看，他也不難理解這個詞大抵是指的同性之間的戀愛關系。

可蘇澤然也隻能理解到這兒，他想要知道更多，于是便動了動鼠标選中那三個字進行搜索。

與他一開始那句問話不同，這個詞還有着特地的百科詞條，那大幾萬字的詞條看下來，蘇澤然明白了同性戀原是性取向的一種，而決定這一取向的因素卻并未有明确的一個定論，先天的基因、大腦、性激素，後天的環境亦或者童年遭遇都有可能決定一個人的性取向。

而除去這些蘇澤然也看到了與這個詞條裡出現在一起的歧視與性少數群體等詞彙，這些詞彙似乎意味着同性戀相比于異性戀是更為少見的，也因此會遭受到他人的歧視。

看到這些蘇澤然不免皺了皺眉，這些好像都是再告訴他，他對娰文灏的心動注定了不會被他人接受一般。

也不知是不是為了更加确定自己這一時的心動是否應該存在一樣，蘇澤然又點進了一些與同性戀這個詞相關的帖子，确有不少都在訴說自己因為性取向的關系而遭受過旁人的歧視和嫌惡，甚至還有因此被父母當成精神病送進特殊醫院的。

很快蘇澤然又看到了一條以出櫃為主題的帖子，發帖人似乎是在講述自己的故事，整個故事并沒有用上多麼華麗的詞藻，隻用簡單的文字叙述着：

“大半夜的睡不着，在這裡跟大家說說我出櫃的事兒吧，我在三十歲那一天因為父母一次次催婚而選擇了告訴家裡人自己的戀人和我一樣是個男人的事兒，這話出口以後和諧的家庭關系也就此崩塌了，先是心髒本就不好的母親因為這個消息住進了醫院，而後向來把我視為驕傲的父親也開始了對我無休止的謾罵。

在母親病情過重去世過後，我的父親倒是停止了謾罵，卻也不肯再對我說一句話，我可以說是成了家裡可有可無的一個人。

再後來因為忍受不了家裡的壓抑氣氛我選擇了和自己的戀人一同離開，來到了現在所居住的城市，節假日也不曾回過家，隻在每個月的月初往父親的賬戶裡轉入一筆不算少的錢款。

我本以為我的父親見不到我興許會過得更容易些，卻不想就在我離開家的第七年我就從家裡唯一接受了我同性戀身份的一個堂姐嘴裡聽到了父親去世的消息。

我也是這才知道原來我的父親到死也沒能接受我是個同性戀的事實，因此哪怕知道自己就快死了也從沒想過給他這個當兒子的打來一個電話，并且還有意讓其他親戚瞞着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怕我弄髒了他那豪華的葬禮一樣。

不是我用詞不當，而是那葬禮的确是一場稱得上豪華的葬禮，我的表姐告訴我，我的父親在臨走前跟他父親也是我大伯交代讓人取出自己卡裡所有的錢用來辦葬禮，再買上一塊墓地，在他火化以後将家中母親的骨灰和他的一并葬了。那錢加起來近七十萬，我仔細算來倒是跟我七年間轉入父親卡裡的錢能對上，但這場豪華的葬禮并不歡迎我這個出錢的人，我父親甚至告訴大伯倘若讓我出現在葬禮上，那自己就是死了也不得安甯……

跟大家說這個故事倒也不是想讓大家從此不敢再出櫃，隻是想告訴你們，如果你真的打算出櫃，那也要做好迎接出櫃以後帶來的一切好的或是不好的結果。”

那發帖的人故事到這兒也就徹底結束了，看帖的人也有好奇的在帖子下詢問對方後來有沒有去參加他父親葬禮的，而發帖人在那個問題問出兩天以後才回了一句——“我總不能讓老爺子死得不安甯”，之後就沒再回複過任何一條跟帖。

在這一刻，蘇澤然才肯定了自己的心動是一個多麼大的錯誤，倘若隻是旁人的歧視亦或是被旁人當成異類，他都覺得并沒有什麼所謂，畢竟他早已習慣了當那個被别人另眼相看的異類，可看着那篇帖子他才意識到，現在會有可能把他當成異類的不是别人而是娰文灏的父親和母親。

而不管是娰文灏的父親卿平安還是他的母親姒淑華，這兩個人如今對于蘇澤然來說怎麼樣都算不得旁人，尤其是姒淑華，那個與娰文灏一樣溫柔如水的女人。

在蘇澤然初到娰文灏家時姒淑華并不在，而是與自己的好友一同去了外地旅遊，卻在聽到他住進家裡的消息後提前兩天結束了與好友的遊玩回了家，還特意給他帶回了一份禮物，一把純手工制成的琵琶，那無疑是用了心的。

更别提在這之後的日子裡，姒淑華就像是把蘇澤然當成了自己的另一個兒子一般，對他疼愛有加，有時候連娰文灏都會玩笑般的說他才是自己母親的親兒子，而自己頂多算是個撿來的。

玩笑歸玩笑，但蘇澤然卻也能看得出姒淑華對他的好是真心實意的，他甚至從人身上感受到了他早已記不得的被稱為母愛的情感，而一開始出于憐惜把他帶回家的卿平安對他也是充滿了關懷的。

蘇澤然關掉了電腦，重新躺回了床上，又想，卿平安和姒淑華無疑是一對好夫妻，更是一對好父母，他們無私的愛着别人家的孩子，必然也更愛自己唯一的親生兒子。可如果這個唯一的親生兒子是個同性戀，他們還會繼續愛着他嗎？還是也如同那個發帖人的父母一樣，到死都無法接受？

蘇澤然不知道，但他知道這個如果并不會發生，因為娰文灏并不是同性戀，隻從對方交往過女朋友這一點就足以證實，是同性戀的是他，也隻會是他。

此刻的蘇澤然感覺自己就好像是一個已經站在了深淵裡的人，他并不想把娰文灏也強行拉進這個深淵。娰文灏這個人太好了，他不該讓人同他一樣也成為那個遭受旁人冷眼的異類，哪怕這件事不是百分百而隻是有可能，他也要杜絕掉這點可能性。

蘇澤然緊緊盯着天花闆，窗外的天還未大亮，眼下也才不過淩晨四點，他卻已然沒了一點睡意，他在十五歲這一年發現了自己是同性戀，也在十五歲這一年發覺自己喜歡上了娰文灏，這也許也會是他終其一生唯一為之心動的人，但這份喜歡和心動卻見不得光。

或許對蘇澤然來說最好的選擇理應是現在立刻離開，離得遠遠的，可他早已感受過了娰文灏為他帶來的那份溫柔，他又哪裡舍得放下？所以，他甯願将那份喜歡深深的埋藏進心底，也不願從人身邊離開。

娰文灏已然将蘇澤然當成了自己的弟弟一般，那麼蘇澤然想，他隻要繼續在人身邊扮演好弟弟的角色就可以了，一個，聽話懂事的好弟弟。

想到這兒，蘇澤然便翻過了身，蜷縮着身子開始等待着天亮，而在這之後的無數個天亮，他都将帶着自己這顆隐藏着那份見不得光的情感的心待在娰文灏身邊，這樣就夠了，至少目前對他來說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