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故鄉發生了地震,我們想去城裡投奔我們的姑姑。途徑這裡,估計天黑之前走不出這片平原了,您看你能不能收留我們一晚?”娜絲塔夏的沃陸爾特話倒是說得流利又地道。見她開口,梵西就安靜地閉上了嘴,以免開口結結巴巴引人懷疑。
老人的眼睛已經非常渾濁,歲月的滄桑掩埋在他眼角的溝壑中,他打量了一下梵西,似乎奇怪于她典型的絲萊長相。
娜絲塔夏趕緊勾住梵西的胳膊解釋道:“這是我家的遠方表姐,一個啞巴。絲萊鬧饑荒她才逃到我們家來的。地震一過,全家就剩我們姐妹兩個了。”
她這番話倒像是勾動了老人的心事,他似是憐憫似是感慨地長歎一口氣:“那你們跟我來吧,反正我家也空着。”
他轉頭對着正在吃草的幾頭牛喊道:“蘇菲!艾瑪!巴倫!巴尼!回家了!”
聽到他的呼喊,幾頭牛慢悠悠地轉過了頭,在牧羊犬的看護和老人繩子的牽引下跟着他返回了草原上的一座木屋旁。
對于老人一個人來說,這木屋實在有些寬敞,除了單獨的牛棚之外,還有寬大的倉庫和許多間大大小小的房間,圓形的枕木被打磨得規整,整齊地摞在牆角裡,似乎在為某些擴建工程做準備;廊下的台階上鋪了一塊塊磚石,可以預見草原多雨的季節,水流會如何順着這些縫隙滲到房子外去;房門口的成排的晾曬架被久經風雨打磨卻依舊堅固結實,上面孤零零的懸挂着老人的衣物,随着晚風輕拂而飄蕩。
屋内沒有開燈,老人摸索着走進房間,點燃了半根蠟燭。
“進來吧。”
夜幕将至,老人一個人的身影在燈影幢幢下顯得寂寥。
怪不得他說家裡很空呢。梵西想。這房子從外面看起來像是要發展起一個大家族的樣子,可一路走進來,全家除了老人也就門口的幾頭牛和一條狗了。
“咦?這是您的家人嗎?”娜絲塔夏一進門就看到牆壁上貼着的幾張畫像,這些畫像上的人長相之間都有相似之處,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家人。
畫像下面歪歪扭扭地标着幾個名字:“蘇菲、艾瑪、巴倫、巴尼……”
這不是門口那幾頭牛的名字嗎?
難道是這裡的風俗,把家裡人的名字給了牛,就能幫人避難什麼的?不過可能也是單純的思念他們吧。
梵西沉吟着,不排除他是隐藏的邪教徒,把家人的靈魂都縫進了牛皮這種可能性,但她并未感受到類似的邪異氣息。
老人沒回答,隻是把稀薄的豆湯和幾片黑面包端上餐桌。
“吃吧。明天跟我一起去城裡,太陽升起的第一刻動身,太陽落山前夠我趕回來的。”
“您要和我們一起嗎?”娜絲塔夏謝過老人提供的食物,問道。
老人點頭:“去城裡聆聽先知的神啟。”
他雖然救助了她們,但似乎并不想和她們産生什麼多餘的交流。他稀裡呼噜喝完了豆湯,用剩餘的黑面包把碗底的湯汁刮幹淨吃掉。
但是作為一進幻境遇到的第一個活人,娜絲塔夏并不想就這麼放過和他交流的機會。
她悄悄擰了自己大腿一把,兩滴淚瞬間沿着臉頰流下。
梵西見狀一下子明白了她想做什麼,她掰過她的身體,為她擦拭掉眼淚,擦着擦着,自己臉上也留下了兩行熱淚。
見氣氛渲染得差不多,娜絲塔夏立刻開口:“我父親每次下了工回家也會像您這樣吃飯。您的神态和他真像啊!可,可是地震發生的時候,我甚至來不及拉住他的手,就看到他被屋頂壓在在瓦礫中間,沒了呼吸……”
選擇這種情緒作為切入點是因為老人明顯在聽到她們是因為地震逃難過來的時候有所觸動,這說不定能勾出他的話匣子。
但是……梵西想,娜絲塔夏的措辭和反應為什麼那麼像被“永恒戲劇”影響了呢?還是說和我待久了,被傳染了?
老人放下飯碗,長歎一口氣:“那能怎麼辦呢?他的命運就是這樣的啊,上天要叫我們來這個世界受苦,我們也隻能忍耐。等我們的罪孽贖清了,就不必再忍受這樣的苦難。這樣看來,他們早早地離開,比我們少受了多少苦啊!”
說罷他看了一眼牆上的畫像,又是歎氣,臉上的褶皺更深、更密了。
這算是安慰?梵西和娜絲塔夏對視一眼,娜絲塔夏不明所以。
梵西卻突然想起了她曾經清掃過的一個招搖撞騙的組織。
他們的騙術拙劣,規模卻大。他們持續在一些幾大正神夠不到的偏遠地區銷售一種毫無用處的票據,其名為:“贖罪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