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也有魔導師認為有能力的魔導師完全可以僅憑借靈性使用魔法。
但這一猜想的有力反駁是:至今都沒有亡靈魔導師出現。
亡靈魔導師沒有軀體,因此僅能憑借靈魂施法。
他們不存在,自然也就證明了沒有人能做到僅憑靈性施法。
梵西曾經也是身心靈結合一派的擁護者,認為所以魔法都需要介質才能施展。但當她以阿芙洛斯為樣本研究神明和神術的時候,這一立場又顯得沒那麼堅定了。
神術和魔法本來也沒有區分得那麼開。很多神術從魔法中獲得啟發,很多魔法又以神術為樣本。
那麼問題來了,當神明施展神術時,祂的“身”,所謂的介質在哪裡?
如果神明有軀體、有靈魂,施展魔法不能脫離所謂的身心靈限制,那麼神明還是神明嗎?神明不就是能力更強大的魔導師嗎?
吞噬了阿芙洛斯的神軀後,梵西的疑惑非但沒有得到解答,反而變得更加深重。
回到最初的問題,如果這裡是一個完全的意識空間,那麼屬于“物質”的阿芙洛斯神軀為什麼能夠跟着梵西進來?而且曆史上的奧莉加也可以突破枷鎖在這裡使用魔法,這與她本人傳授給梵西的魔導理論相悖。
如果這裡是一個獨立于外界的破碎空間,那麼一切現象都能以梵西一貫的理論儲備說通,除了娜絲塔夏下午遞給她那個經曆幾十年時空穿梭都沒腐爛的麥麸面包和她們的老夥伴驢車。
但這又會導向一個更宏大的問題,即神明非神。
至少阿芙洛斯不是。
梵西在吞噬祂的神軀後能明顯地感覺到自己已經脫離了祂的控制,甚至能施展祂的部分神術。
但這些神術歸根結底也沒有超越那些魔導理論的範疇。
梵西相信給自己充足的時間和研究經費她未必不能在幾十、幾百年之後自行研發出這些魔法。
那麼那些擁有大教堂和無數信徒的神明呢?祂們是否也有一具軀體隐藏在這世界的某個角落,靈魂則在自己遍布大陸的信徒中發号施令?
常人的□□和靈魂一旦分離就會死亡,“神明”們究竟有什麼特異之處才能讓自己的軀體和靈魂分離之後仍能存活?
是信仰嗎?還是什麼别的東西?
這會是奧莉加留給她的“謎底”嗎?
她的思考被娜絲塔夏從被子傳來的夢呓聲打斷:“希望今晚能完整地睡一覺,不要再被吵醒了……”
梵西把被子蓋在頭上,靜息凝神,也很快進入了夢鄉。
是夜,城内火光沖天。
在地精老太太上樓将她們叫醒之前,她們就已經翻身從床上下來,雙雙對視歎氣。
從樓上拉開窗簾看下去,隻能看到樓下有無數舉着火把的人走過,他們的行軍相對規整,臉上沒有散兵遊勇的那種渾氣。
他們至少經過基礎的隊列訓練,而且指揮者有一定的作戰經驗。
這是梵西對這支隊伍的第一印象。
“跑!”
地精老太太推開門,對着她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快跑!他們來了!”
梵西也沒和老太太客氣,拉着娜絲塔夏直接出了門。
“不問問她要不要和我們一起走嗎?”
梵西搖了搖頭:“在放我們進門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不是很想活了。”
“看見玄關處的麻繩了嗎?那應該就是她為自己預備的結局。”
梵西将驢車的缰繩解下:“要獨自經營一家旅館是很艱難的,她一定付出了非常非常多的心血,經曆了非常非常多的困難才能讓它變成今天的模樣。她甯願死也要和自己的畢生心血死在一起。像這樣的人你是很難勸動她的。”
“走吧。驢車靈活,我們從小路走。”
娜絲塔夏坐在驢車上向後看去,旅館待客的玄關處燭火通明,人影晃動。
“那你呢?”娜絲塔夏轉向梵西,“你經曆過什麼,才能把這種事都看得這麼清楚。”
為了避免引起注意,梵西的聲音壓得很輕,在夜色中顯得更加朦胧:“見多了而已。”
她有什麼付出過很多心血的東西嗎?
沒有吧。梵西想,它們都被大火付之一炬了。
“他們的辎重不少。”梵西根據在窗口觀察到的陣型判斷,“人員配置看起來像是運輸隊。這麼急匆匆走過這裡應該是要去增援。這說明戰線離這裡不遠了。”
梵西想,怪不得總是有種熟悉的感覺,原來是戰争的直覺。
“還是盡快趕去下一個碎片吧,不然我們十有八九就要在這裡退出幻境了。”
在她們快走出小鎮邊緣的小巷時,一隊運輸糧草的叛軍發現了她們。
“站住!”
一個有着黑黃條紋尾巴的獸人攔住了她們:“這麼晚出去做什麼?”
梵西愣了一下,這個獸人的臉上挂着一道長疤,但更吸引梵西的是他的模樣。作為能夠變幻容貌的魔導師,她對于人的外表總是格外敏感。
這張臉她曾經見過。在平原老人家中的餐桌前,那張畫像下寫的名字是……
“巴尼。”
那獸人一驚:“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我以前認識一個人和你長得很像,我不自覺地就對着你叫出了他的名字。不過他是人類,你是獸人,仔細一看還是有點不一樣的。”
梵西沒說錯,平原老人是人類,他的兒子當然也是人類。難道在這片幻境中,名字一樣的人長相也會相似嗎?
獸人驕傲地拍了拍胸脯:“那他肯定也和我一樣英勇!我們巴尼都是勇敢的熊!”
“你明明有着豹子品種的,怎麼就是勇敢的熊了!”他旁邊一個身材魁梧雄壯的獸人聲音渾厚地嘟囔道。
經過這麼一打岔,運輸隊裡的氛圍活躍了起來,連夜行軍的疲憊被驅散了一點。
他們再詢問梵西來路去處的時候語氣也溫和了不少。
梵西歎了口氣,把對地精老太太的說辭拿出來又說了一遍:“我朋友突然病重。小鎮上的醫生治不好,我打算帶她去附近的城鎮碰碰運氣。好的診所都排隊,現在走的話明天早上就能提早到。”
“這樣啊。”獸人撓了撓頭,“那讓我們的軍醫給你朋友看看吧。”
這個反應反倒讓梵西措手不及,雖然娜絲塔夏的裝病技術與日俱進,但是經不住真正的醫生檢查。
“不了。你們行軍要緊。”梵西做出一副難為情的樣子,加了一句,“軍醫能看傷口,看不了姑娘家的病吧。”
這話給獸人鬧了個大紅臉,他撓撓頭,讓開了前路:“那你們快點去吧。”
“謝謝您。”
梵西甩開鞭子就正打算走,遠處一條長鞭突然甩來将她的驢鞭鎖住,随後一柄锃亮的鋼刀橫在了她頸間。
她心下一驚,扭頭望去。
來人金發綠眼,是個長相俊俏的精靈。
這張臉梵西無比熟悉,因為上午她才和這張臉的主人揮手作别。
是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