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栀夢到了她的高中時期。
那是一個傍晚,暖風吹蕩,放學的沈亦行走到回家的路上,他身姿挺拔,脖子上挂着個攝像機,身上校服幹淨整潔,風一吹,校服鼓起來,像是揚起少年的風帆。
路邊蹲着個小孩子在哭,渾身都髒兮兮的,眼淚泥巴糊了一臉,像個小花貓。
走進了南栀才發現,那是小時候的自己。
沈亦行來到自己身邊坐下,他一隻手托腮,側過身看着旁邊不知道為何而哭的小女孩,像是很平常地說了一句。
“天黑了,月亮快要出來了,你想不想看。”
說完,自己果然開始思考他的話,忘記了哭泣。
夕陽把沈亦行的影子拖得長長的,南栀看到他走進了一條小巷,那巷子漆黑,深不見底,眨眼間沈亦行就被黑暗籠罩。
南栀追過去,卻沒有看到之前那個高中生,隻看到了一個穿着鉚釘外套,描眉畫眼的沈亦行。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上畫上了深色的眼線,指間正夾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香煙,他手插在褲兜裡,整個人歪斜着随意靠在路燈旁,莫名帶着股風塵味。
他的臉一半被頭頂昏暗的路燈照着,一半隐匿在黑暗中。
南栀聽到他說:
“掙錢的事,哪有什麼辛苦不辛苦的。”
看到南栀過來,對方臉上堆起混不吝的笑,流裡流氣說了一句。
“客人,你來了。”
南栀猛地睜眼,看着黑漆漆的天花闆。
這一晚,南栀罕見地失眠了。
第二天,南栀頂着眼下兩坨巨大的烏青到了公司。
同事跟南栀打招呼:“早啊。”
“早。”南栀有氣無力地應了一句,轉身去茶水間準備沖咖啡。
手機震動了一下,幾則新聞推薦彈出來。
《昔日天之驕子,一念之差釀大禍,多年後自述,悔不當初》
《“别人家的孩子”因何緣故成失足少年》
《走錯路的他們,該如何回到正軌》
“......”
南栀心裡更堵了。
陶菁揉着頭進來,腳步還有點踉跄:“我頭好痛啊。”
看到一旁已經換好防靜電工作服正在清洗試劑瓶的南栀,驚訝道:“你昨天喝了那麼多,你今天還來這麼早,你頭不疼的嗎?”
南栀喝酒上頭,喝一點臉就會紅。
但她有一個好處,上頭快酒醒的也快,而且宿醉之後第二天不會頭疼。
看到陶菁腳步虛浮,一旁的秦兆先嘲諷出聲:“某人酒量差記性也差,自己什麼水平都不清楚,就敢去酒吧喝酒了。”
陶菁跟秦兆先兩個人的父母是舊交,各自結婚後又在同一個小區買房,住上下樓,所以他們兩個人從出生起就認識了,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秦兆先年長她幾個月,性格比較沉穩可靠,陶父陶母經常拜托他幫忙照顧陶菁。
秦兆先是個拿雞毛當令箭的性格,大事小事都要管,陶菁被他管得不厭其煩。
倆人小學初中高中都在一個班級,到了大學終于分開了,就在陶菁以為終于遠離秦兆先魔爪的時候,倆人又進了同一家公司。
陶菁覺得自己上輩子肯定欠秦兆先的。
陶菁哼了一聲,沒理他,轉頭問肖楠。
“肖楠,你頭疼不疼。”
肖楠乖巧地點了點,短發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宿醉後頭痛是常見的,我剛醒的時候也很痛,現在已經好很多了,要不要我去給你沖杯蜂蜜水。”
“肖楠寶貝,你也太好了。”陶菁一個熊抱抱住肖楠。
秦兆先走過來在陶菁桌子上放了一杯水,放完轉身就走。
陶菁狐疑地看着杯子:“這什麼東西,你不會在裡面下毒了吧。”
“是蜂蜜水。”陶菁拿起來喝了一口,“你什麼準備的。”
秦兆先瞥了她一眼,沒好氣道:“給某個酒量不好又愛逞能的豬準備的。”
門突然被敲響,是隔壁組的李姐,李姐剛從老家回來,拿了點家鄉特産過來分給大家吃。
南栀記得,這是陶菁她們之前說的那個為了男模一擲千金後幡然醒悟,回頭是岸的女人。
陶菁一點不客氣,從袋子裡拿過一個馬蹄糕就開始吃:“李姐現在完全變成都市麗人了,果然不能給狗男人花錢,錢都花在自己身上多舒服。”
陶菁對南栀說:“不過昨天那個酒保長得好帥啊,年紀也相仿,不知道下次再去還能不能再遇見他。”
南栀低頭忙着手裡的工作,沒說話。
陶菁反應過來:“我忘了,你本來就不愛去這種地方。”
南栀擡起頭,語氣還是一貫的從容鎮定:“我不會再去了,這種聲色犬馬,驕奢淫逸的地方。”
十分鐘後,南栀出現在了引力酒吧門口。
南栀想得很簡單,如果沈亦行現在真的過得很艱難,或者遇到了什麼困難的話,她希望因為有自己在,沈亦行可以過得稍微輕松一點。
陶菁做完最後一個測試,伸了個懶腰,準備下班,她回頭看,發現南栀已經不在了。
她有點驚訝;“南栀她今天竟然準時下班了。”
南栀每天都是第一個來,最後一個走,陶菁經常吐槽她連摸魚都不會,真是天選打工人。
其實南栀她并不是喜歡工作,隻是不知道回去後還能幹嘛。
但現在不一樣了。
南栀坐在酒吧吧台裡,左看右看都沒有看到沈亦行。
這時一個穿着黑馬甲打着溫莎結的年輕調酒師過來,詢問她要點兒什麼。
南栀皺起眉,内心很是糾結,不知道怎麼說才好,直接說不好吧,他可能并不想讓别人知道他在幹這個,這樣會不會傷害他的自尊心,自己還是委婉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