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腳将快遞盒連帶剩餘的大量蟑螂踢進中年男子家後,沈邱川回到屋裡,利落反鎖房門,反手打了個電話給快遞公司投訴,又聯系樓下安保人員。
真把她當好拿捏的軟柿子了。
沈邱川将近兩天的事情串聯起來一想,不免冷哼一聲。
這棟樓也怪牛逼的,容下了那麼多奇葩。
壓制下壞心情,她面帶看上去“無事發生”的表情進入卧室,重新在視頻畫面中出現。
等等。
她的目光滞留在手機上,頓住了。
糟糕。
完大蛋。
她猛然想起,自己沒關視頻通話的麥克風。
那麼,她朝屋裡喊的那句話豈不是被Devil聽見了?會不會誤認為是她在耍流氓?或者以為她其實是什麼深藏不露的違法分子?
不會吧。
她抱着殘留的一絲期望,隔了一個客廳外加半個卧室,大概…可能…也許是,聽不見的……
“你……”繼續吧。
沈邱川一想象到尴尬的情況就頭皮發麻,剛起了個話頭,她就看見Devil動了,便又閉上了嘴。
Devil扶正手機,聚焦在顯示屏上,慢條斯理地點開Word軟件,敲下了一行字,把字号調到最大,拉到顯眼的畫面正中央,赫然是一句調侃:
[還需要幫你拿菜刀嗎?]
立刻的,耳根至臉側蔓延滾燙之意,恍如野火燃了漫山遍野的花草,怦怦的心跳聲由内導到耳骨膜,沈邱川下意識用舌尖潤了下幹澀的嘴唇,微微翕動,在心中咬文嚼字了許久,連反駁的口型都沒做出。
電腦屏幕有不清晰的反光,映射出Devil模糊的輪廓。
幻覺了吧,她竟覺得那片模糊中,Devil在笑。
亦或許,不是屏幕反射緻使的模糊,是她的眼前模糊了。
……
高樓大廈溶于日暮之中,玻璃瓷磚锃光瓦亮,大門交界處的地面折射出琳琅貨物以及熱浪燙出的熏紅,同商場内的涼氣形成鮮明對比。購物廣場離沈邱川的屋子不遠,可以說是專門為她那個小區服務的。
行人步履匆匆,也不乏有慢生活主義者惬意于忙碌中,但另有其人。而這個人,沈邱川有個永不更換的答案。
放在往常獨自出門的時候,沈邱川絕不會花太多時間閑逛,去商場都會帶上明确的清單,手機備忘錄裡也全是規劃表。
像溺死在水裡的魚,沈邱川時常感到喘不過氣,心髒被攥住般的窒息。
唯有跟董寓待在一起,她才能從那些時光裡找到愉快的影子,即便有痛苦摻半。
董寓,沈邱川兒時的玩伴,人如其名,因為家庭教育氛圍良好,從小就懂得很多道理,長相很讨喜,深沉得卻像個小大人,毫不誇張。
如果有人想聽,董寓能把簡單的鄰居吵架分析得頭頭是道,軟綿綿的語氣說出語重心長的話,讓人忍俊不禁,沒人會舍得打斷這個小女孩的發言。
她在學校的成績更是惹眼的名列前茅,加上活潑開朗的性格,是家長老師捧在手心裡的寶。和幼時黯淡無光、沒有父母照顧的沈邱川截然不同,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長大後,董寓最大的興趣愛好就是旅遊,她14歲生日時說自己立志做一隻自由的鳥,要在每一片上空盤旋飛翔,成為每一個人的路人,每天都見千人千面,觀不同角度下的同一顆星。
同年,12歲的沈邱川對着月亮雙手合十,許下願望——希望回家後能看見明亮的燈光。
随着年齡增長,沈邱川越發明白一些事,于是打算在潛移默化中,把與董寓頻繁的聯系轉變為斷斷續續、再到可有可無,冥冥之中消失在對方的世界裡。
可董寓出乎意料的堅持,天天給沈邱川傳播正能量,包括和沈邱川拌嘴逗其開心,将這段本該早早掐斷的緣分硬生生延續到了現在。
這次回來找沈邱川,是在董寓剛結束一段旅程的時機下。
董寓耐心觀察着這個童年時期已經逛膩的商場,也耐心聽完了沈邱川對這段時間遇到的事的詳盡闡述。
她似乎對沈邱川話裡屢次提及的Devil很感興趣,追着詢問那是個怎樣的人。
怎樣的人?……
倒真挺難評價的。
沈邱川回想起幾天前視頻通話時D大爺那一句:“獨居有防範意識是對的,如果需要,我不介意有這層假身份。”
她猶豫了下:“可能……是個中央空調。”還是大齡嚴肅派的那種。
董寓勉強接受了這個奇怪的形容,擡眼瞅見了橫幅和海報,想起件事:“今天有地區企業PUBG電競挑戰賽,就在這個商場,你要去試試嗎?”
沈邱川搖了搖頭:“人太多了,我就不湊這個熱鬧了。”
正式賽場上都有磨合不好的隊伍,何況是臨時組成的,這種局完全沒意義。
“好吧。”董寓兩手朝外一攤,“可是我已經替你報名了。”
仿佛是怕沈邱川不相信,她翻出了相冊裡保存的小程序顯示報名成功的截圖,将手機舉着拿到沈邱川面前。
這一刻,沈邱川發自内心的想了結這段友誼。
休息日在外邊還要打比賽,對她來說和無薪加班有什麼區别。
“去吧,我還沒見過你玩遊戲呢。”董寓熱切地撺掇她,眼睛眨巴着,充滿期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