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靳找到張杜峰的時候,這個看上去又蒼老了十歲的男人正蹲在綠化帶旁的石墩上抽煙。白霧熏花了他的鬓角,令人看不清神色。
瓷實石面圓潤光滑,他高大的身軀立在上邊不動如山,總能招來路過小孩的笑,他全然不在意,每每還用誇耀的口吻說此乃獨門絕活,問那些小孩要不要學。
于是所謂的獨門絕活問一個傳一個。林靳有次去找他,瞧見的便是一排石墩人。
林靳眯了眯眼,自顧自地從張杜峰上衣兜抽出紅盒,取出最後一支煙來,又把空盒子放回去,順手按了按男人夯實的肩。
張杜峰要遞打火機過去,林靳沒接:“不用。”
随即林靳不知想到了什麼,笑了。張杜峰一臉的不明所以,卻沒問,吐了口煙。
林靳把煙叼着,含糊道:“抽煙讨人嫌。”
大學時期的張杜峰當過一陣子的風流浪子,後來遇到現在的夫人才收心。
追妻之路可謂坎坎坷坷,隻因妻子喜歡的類型是溫如玉公子類型,他又是戒煙戒酒又是念書學詩,濫竽充數的文绉绉腔調也是在那時學的。被拒絕了不知多少次最終才抱得美人歸。
當時張杜峰煙瘾正盛,他戒煙痛苦得不行,就要求身邊人同他一起戒,要是有人勾起他的瘾,他直接将那人的煙拍在地上:“招人嫌的,你不要老婆我還要呢。”
回憶起年輕時的幼稚,張杜峰有點挂不住面,罵他:“你也要讨媳婦啊?”
林靳繼續笑,不語。
“罷了。”說着,張杜峰歎了口氣,将煙頭杵在腳下的石墩上,星星點點的火花滅了。
“這次周賽結果還成,你歇會吧。”
“我不想歇。”
“我恨不得再累點,”
“林靳。”張杜峰鮮少叫他的全名,一旦叫了,那就是真有事。
“馬上要回國了,我得好好道個别,不然孩子該鬧了。”
張杜峰又拿出年少時看單身狗的眼神:“你不懂那種滋味,心裡頭牽挂着呢,不得勁啊。”
“怎麼不懂?我也牽挂着呢。”
這一下是真把張杜峰逗得直呼受不了:“你哄我開心?”
“滾吧。”林靳懶得跟他解釋。
“今晚就得走,别忘了。”
這就是松口了,張杜峰從石墩上跳了下來。生怕林靳反悔似的,趁其低頭訂機票的功夫溜了。
訂完票,林靳忽視經理的消息轟炸,在列表裡找到了那位店主老頭。
此人是個道行深的,可以信。就是态度頑了些、人老了些。
[下雨和見你:會算命嗎?]
[老太陽:出生的年、月、日、時給我。]
[老太陽:包準,不準不退錢。]
具體到時,除了問本人沒别的辦法。反正他也沒有瞞着沈邱川的意思,之後一并坦白就是。
他直接迅速發了短信:[你是幾時出生?]
沈邱川回得很快:[問這個做什麼?]
[想用你的生辰求轉運石,作為你的入職禮。]
沈邱川喜歡收藏漂亮物件,擺了滿滿當當一個展櫃。這一點林靳拿捏得很準。
他取出随身揣着的吊墜,拍了一張照片。
伯明翰的天色早早開始放亮,即便沒有直射的陽光,那吊墜鎖住的水晶依舊耀眼奪目,仿佛聚集了無數金針,配合多重絢爛色彩,引人心動。
他說不出漂亮話,那就用照片說話。
果然,沈邱川沒有推拒,無比爽快地告訴了他:
[正午過1時。]
林靳立刻把得到的答案發給老頭。
不多時,林靳回到酒店樓下。老頭剛好發來一串艱深晦澀的文字。
[老太陽:五鬼入命,擾亂福運。相貌衰痿,禍殃五體,疾厄無常,癔病邪顫;危怠親緣,寐境怙惡,家途頃敗,害虐奸宄;善祥中斷,福德竊奪 ,心智禍厲,厲祟左右。]
雖不能全部看明白,但從某些字眼可以看出情況極為糟糕。
說這麼嚴重,林靳猜測他下一句話就要開始忽悠人轉錢了。
然而老頭下一句話來了個大轉彎。
[老太陽:不必擔心。]
[老太陽:天時地利人和,自有氣旺的貴人相助,可補命主的不足。]
貴人?
林靳一邊思索,一邊單手刷房卡打開房間的門。
門鎖開的同時,他馬上察覺到屋内有人。
下一秒,一個小小的身子朝他跑來。
林靳側身一躲,小孩撲了個空。幸好有門闆做緩沖,否則直愣愣這一下該磕得不輕。
洛空在地上躺了一會兒,呆呆地爬了起來,有點想哭:“二哥都會接住我的!”
提起“二哥”兩個字時,林靳的臉色更差了,愈發不耐。
“不摔不長記性,”他估計這心大的小孩又是來當傳話筒的,“什麼事?”
小孩子的情緒來得快去得更快,想起即将要轉告的事,洛空向下彎的嘴角重新翹起,興高采烈起來。
“下個月底辦家宴慶壽,老爺子讓哥哥你回去一趟,順便帶上我。”洛空指了指自己,好像在高興沒有被落下。
啧,小拖油瓶,誰愛帶誰帶去。
“知道了,下次有事發短信,少來找我。”
“我想見哥哥。”
“我不想見你。”
想到小孩的凄慘身世,林靳自覺有些無情,繼而半騙半哄道:
“哥哥忙着給你找嫂嫂呢,你等着讓嫂嫂陪你玩行不行?”